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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掌聲爆發。
白琅摸了摸臉,發現自己居然聽哭了。
一個面覆黑布的侍女走到白琅身邊,低聲道:「狐越女大人請您入幕一見。」
客席之上一片譁然,狐越女原本就難見,近些年更是越來越挑客了。不見男人,不見生人,不見有情人……等等各種各樣的限制,最近幾乎沒有任何任何人見過狐越女。
白琅忐忑不安地走進帷幕,侍女們都退了下去。
一個金髮女人跪坐在古琴後面,背後伸出九條金色狐尾。她衣著極盡奢華,白琅從領口數了一下,至少有五層,她又從衣擺數了一下,至少有十層。再加上腰、腕之上的重重飄帶,一眼看去根本不明白這衣服要怎麼穿。
這些都不是最打眼的,最惹人矚目的是她的面孔。
她有一張狐狸臉。
不是狐狸精臉,是真的,毛茸茸的,狐狸臉。
狐越女居然是狐面人身九尾。
「狐越女……」
「正是在下。」狐越女微微抬眼,那雙眼睛是極媚的,瞳似琥珀,目光浸了冰雪。
白琅震驚又欽慕地看了她好久。
狐越女抬手壓弦,取下彈箏用的指套,起身走到白琅面前,伸手抬起她的下巴。
「說吧,沈硯師又惹上什麼麻煩事兒了?」
「這、這個……」白琅結巴了一陣,「他想請您出山。」
狐越女離得太近了,白琅很怕她突然親上來。
「嘁……」狐越女鬆開白琅,攏手入袖,轉身回到古箏邊上,「讓他回去好好睡一覺,夢裡什麼都有。」
「可是……」
一聲刺耳的箏鳴將白琅的聲音壓下去,狐越女徒手撥弦,幾段音色銳利的調子讓白琅說不出話。
「我這就走,這就走!」
白琅捂著耳朵往外跑,剛走到門口就被一條尾巴攔腰拉回來了。
「等等。」狐越女將她拉回自己身邊,白琅感覺到她尖尖的鼻子正戳在自己耳朵上,「你剛才為什麼哭了?」
「啊?我不知道,聽著聽著就哭了……」淚點低吧。
狐越女鬆開她。
白琅回過身,發現狐越女神色怔忪,她低頭拂過箏弦,一個音,兩個音,三個音,生澀地響起。
「千金邀顧不可酬,乃獨遇之盡綢繆。」
白琅對「樂」向來沒什麼鑑賞天賦,但她知道這段曲調是接著方才那首歌唱的。只不過壯闊奇詭、纏綿妖嬈的音色,驟然變成了宴散人盡的冷清。
狐越女指法越來越激烈,撥動箏弦的動作幾近折腕。
「瞥然一餉成十秋,昔須未生今白頭……」
「啪——」
箏弦斷了。
狐越女抬起手,指尖有血,她放進嘴裡含了含:「也罷,也罷……」
這一天夜裡,狐越女消失在鳳凰台,她的歌聲也從此成為傳說。
白琅覺得沈硯師早就知道她能把狐越女請出山,因為他買了三張返程的船票。
「狐越女去無情島前經歷過什麼?」白琅問。
「嗯……這個嘛,她是無情島建立之初就在的。」
沈硯師抬眸遠望地平線,太陽正緩緩升起。
無情島是千山亂嶼的少思文君所建,她愛慕不臨城多情公子,所以把他所有紅顏知己都抓過來關在島上。多情公子卻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人。他直接飛升四方台,壓根沒管那些戀人們,也沒理會少思文君,可以說是大道至上的典範了。
白琅不解地問:「多情公子真的這麼有魅力嗎?一境之主少思文君為他痴為他狂,這麼好的狐越女也對他戀戀不捨五千年。」
「藍顏禍水啊。」沈硯師搖著頭感慨,「衣清明你知道吧?多情公子比他還更美麗,實力冠絕不臨城,又對所有人都很溫柔……找不到缺點的。」
「他有這麼多紅顏知己,難道不是有點……嗯,有點渣?」
「又不是瞞著那些紅顏知己另覓他歡,她們都是知道彼此存在的。」沈硯師將手撐在欄杆上,側過頭看著白琅,「有人天生就是風流骨,每一個都愛,對每一個都好,每一份都是真心。但是感情這個東西,總共也就這麼點,分了這麼多份,給每個人的也就少了,再真也沒用,最後總會在某個契機崩潰的……所以說多情公子這種看起來重情的人最後拋棄戀人們飛升,我覺得也不奇怪。倒是那種平日裡沒多少真情的,要好好珍惜啊……」
白琅望著海面說不出話。
「哎……」她嘆氣。
「我可不是說你。」沈硯師失笑,「你到底愛過誰啊?真算起來,也沒有誰吧。」
一聽到這個話題,白琅就有些退縮,她岔開話題:「你怎麼知道我能請狐越女出山?」
「因為你是鏡子啊。」沈硯師笑了笑,語氣少有的溫柔,「你能照出她的想法,能照出她曲子裡唱的念的都是什麼。她以為放任自己沉湎於風花雪月就能解愁呢,其實每一首歌都是哭著的。」
白琅怔了很久,原來狐越女是將她看作知音。
「你不是也……」
也知道她在唱什麼嗎?
「噓。」
沈硯師在唇邊豎起食指,海風吹過,長發在風中交織,幽眇的歌聲從船艙里傳來。
這一次白琅沒有再哭。
*
禹息機一行人以最快速度到了九諭閣境內,閣中氣氛十分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