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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試圖用天權從水中映照稚女命的真身,可一映之下卻什麼都沒看見。
也許他真的什麼都不是。
「不喜歡嗎?」稚女命的聲音就在她耳旁。
白琅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已經這麼接近了,那身霧似的黑袍落在她身上,異常寒涼。稚女命托著腐肉的手再一翻,腐肉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朵含露的桃花。
他將這朵桃花別在白琅發間,轉眼石榴香又變為了桃花香。
「你喜歡桃花嗎?」
白琅快要被他問崩潰了:「宮主,我們能不能談談月聖的事兒?」
「也不喜歡桃花。」稚女命嘆息。
白琅發間的桃花變成幾根血淋淋的手指滾下來,掉在深青色道袍上,擦出長長的血痕。她閉上眼不敢看了,一口氣問道:「月聖是不是在三聖尊手裡?」
她身前傳來衣物窸窣的聲音,黑暗中,有人沿著她頸側的纖細血管舔了一口。
「讓我嘗嘗你的味道。」
白琅睜開眼,猛地一推,可她的手直接從那身霧似的黑袍中穿了過去。她碰不到稚女命,但是稚女命能碰到她。那隻蒼白細長的,竹節似的手又從黑袍下探出來,這次直接摸到了她的胸口,輕壓著起伏跳動的心臟。
「你拿走了我的心。」稚女命輕含她的鎖骨,聲音略帶笑意,「我也拿走你的吧。」
危機感瞬間從靡麗的氛圍中洶湧而起,白琅幾乎做到了本能反應的極致。她取鏡立於小亭頂端,身子往下一縮,入水出鏡,從稚女命的桎梏下逃脫。
但是稚女命在亭子下方朝她張開手,似乎要將她接住。
白琅注意到他根本沒有轉身的動作,直接就把自己的背面變成了正面,這讓她愈發恐懼。她在空中又擲八鏡,直接藏入鏡中,不敢與之正面交鋒。
「你把我的心藏在了哪裡?」
稚女命立在幽藍的魂泉中央,水中倒映出他的影子,是大片黑色的無法形容的東西,死死糾纏成一團,什麼都看不清。
白琅只能告訴他:「已經用掉了。」
「用、用掉……了?」稚女命聲音輕顫,大片陰影在水下虬結痴纏。
白琅頓時生出一種很對不起他的感覺,她努力硬下心腸,堅定道:「真的用掉了,不知道有沒有什麼能彌補的……」
她還沒說完,水下就伸出無數細爪。這些細爪托舉起一個個白瓷盤,上面靜臥著無數隻血紅色胎兒,看起來都是未長成被強取出來的。
「稚女命大人,您的貢品。」尖利的聲音從水底傳來。
稚女命俯身將這隻胎兒吃下去,白琅看得不太清,只感覺是黑霧逐漸侵蝕了血肉。過了會兒,稚女命又將吃下去的血肉原封不動地嘔吐了出來。
他半跪在水面,伸手撐在長椅上,發出痛苦的呻。吟。
白琅看見他露在外面的那隻手漸漸布滿了裂紋。
「為什麼會這樣?」白琅捂著嘴,突然也有點想吐——剛才稚女命就是用吃過孩子的唇舌舔舐她脖頸的。
「心,我的心!」稚女命痛苦地哀叫,「把我的心還給我!就在你身上,我感覺得到!」
這白琅可真還不出,她小心翼翼地問:「宮主,有別的辦法解決嗎?」
「我的心……不可能。」稚女命還在低喃,「它還在,在其他人身體裡跳動著。」
白琅心下糾結,他的心應該是在白言霜身上,但是把它取出來白言霜就不能活了,這是個很嚴重的取捨問題。稚女命行事殘暴無常,作惡多端,而且跟她沒什麼關係,白言霜跟她關係密切,人又比稚女命好這麼多,怎麼想都是保白言霜的。
可即便這樣白琅仍有罪惡感。
稚女命是天殊宮製造出來的怪物,不斷自噬而生也並非他能選擇的事情。為了復活一個死人而斷了他的生路,到底對還是不對?他活著就有更多人要死,所以他的死就是理所應當嗎?
「宮主?」白琅從鏡中出來,朝稚女命伸出手。
她還是沒能碰到他,指尖從黑霧袍穿過的時候,帶起一陣徹骨寒涼。
「宮主,你很難受嗎?」白琅想了想,試探著將天權灌注到霧氣之中。
和白言霜那時候一樣,稚女命身體裡仿佛有無盡的空洞,像沙漠痛飲雨水,瞬間就將注入的天權吞噬殆盡。他手背上的裂紋稍微淡化了一些,可是在白琅看來仍然很明顯。
白琅終於意識到這顆「心」是白言霜和稚女命兩個人在共用。
稚女命無法再通過自噬穩固身體結構,而白言霜本來不需要消耗太多,連上稚女命這個龐大到無法想像的意識集合體之後就成了真正的無底空洞。
只要朝他們一方灌注天權,另一方都能得到穩固。這也是為什麼稚女命無法自噬後看起來還比較正常的原因——之前白琅已經通過白言霜給他提供過一次固化了。
她遲疑了一下,試著繼續向他灌注天權,但是還沒來得及動手就被人用力扣住了手腕。
白言霜再度出現,黑髮傾瀉如瀑,眼底稍帶怒意。
這是白琅第一次看見他生氣。
作者有話要說:不是卡文了是出差了……賓館真的不太方便,再加上時間也不固定所以好難受啊……
這周內會恢復更新的。
補個梗的出處,周作人《虱子》:「日本傳說,佛降服鬼子母,給與石榴實食之,以代人肉,因石榴實味酸甜似人肉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