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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諭里沒有提到這兩個人,但這打什麼緊呢?內侍欣然笑納了珠子,大手一揮,將那兩個在他看來面容醜陋毫無價值的粗使僕婦一併送給了吳冉使者。
馮三、馮六和馮七什麼都沒帶,空著手走出教坊,回首望那困了他們十幾年的大門。
恍若隔世。
歲月無聲,讓人害怕。
直到在驛館見到邵棠,才覺得真實了些。
邵棠是來給馮三馮六動手術的。
她本想找本地的外科郎中,結果找了幾個試了一下,都不甚滿意。最終決定還是親自操刀。
她先給馮三打了一針麻醉,把她放倒。然後開始動刀。
她的身體經過高度強化,視力超人,決非一般人能比。她殺過人,見過血,切皮割肉並不會讓她的手抖動分毫。
整個手術過程平靜無波,只花了三刻鐘不到。馮六全程陪同。
邵棠挺佩服她。一般女人都是見不得流血的,特別是她還要把增生出來的肉割下來,割平整。擱著一般的女人,早就昏過去了。馮六卻一聲不吭看了全場。
處理完增生,就開始敷綠色的藥膏。一開始邵棠只是往傷口上敷,結果一看敷完面積也挺大,乾脆糊了馮三滿臉。反正球球說這個對皮膚有好處,而且決無副作用。就當敷面膜好了。
兩人收拾了沾了血的墊子,把馮三扶到床上躺好,淨了手,坐到外間喝茶,等馮三醒來。
慢慢的,就說起了往事。
說起當年,馮夫人自縊,馮三自毀容貌,而後又劃破馮六的臉等等。
邵棠不勝唏噓。
馮三醒來的時候,便聽到這些。
她望著帳頂,有了不知身在何處的短暫惘然。而後聽到槅扇那邊妹妹的聲音,講述那些陳年的往事,那些光影翻動的畫面便湧上心頭。
牢房裡很陰暗。窗子裡射進來的光線里,有無數塵埃漂浮。
母親就站在那光影中,慈愛的摸著她的臉。
我是定要隨你父親去的,母親說,我會帶小六一起走。
但是你一定要活著,母親嘆息,小七年紀太小,我又太溺愛於他,終致他心性不夠堅毅。縱然現在後悔,也是晚了。我們若全去了,他一個人必不能獨活。馮氏血脈,不能斷絕。
所以,你一定要活著,要為了小七活著。
母親看著她,目光中全是歉意。
母親用腰帶勒住妹妹的脖子,妹妹臉漲的通紫,閉過氣去。
她撲過去抱著母親懇求,讓妹妹活下去吧,我會毀了她的臉,我會護住她心性不移,就像護住小七。
母親終究對妹妹下不去手。
牢房的窗戶很高,很小。沒有窗扇,只有幾根粗木當作窗柵。
她趴在地上,母親踩著她的背,把腰帶系在在粗木窗柵上,踢開了她。
她伏在地上哭了很久,才敢抬頭。
就看到紫棠色繡花的鞋子,雙腳懸空。窗欄間刺目的光線刺得她看不清楚母親的身形。
她在地上摸索到一塊碎瓦片,狠狠的劃破了自己的臉。對著昏迷中的妹妹柔嫩的臉頰,她猶豫了又猶豫,終於咬牙,將她一邊的臉頰毀去。
原諒我,原諒我……她一邊動手,一邊不停的重複,淚流滿面……
「你醒了?」邵棠的臉突然出現在視野上方,「疼不疼,要不要吃止痛藥?別哭別哭,把藥膏衝掉了就不好了。再等一下,干透了就可以洗掉了啊……」
是嗎?原來她真的哭了?
她很久沒哭過了。
眼前這個絮絮叨叨的女人……可以…相信她吧?她的目光很乾淨,而且堅定。有點像從鏡中看到的自己。
她承諾,會給她們新的生活。她承諾,要小七為她彈三年的琴,就讓他們團聚。
她的承諾……應該,是可信的吧。
第21章
吳冉國使者在京城盤桓了十日方才離開。
邵棠混跡在車隊中。
誰知才在城外十里處辭別了高陳的官員,走了沒多久車隊就被攔住了。
邵棠在車中,聽到外面微有騷亂,過了片刻聽到胡亮在車外壓低聲音稟告:「有個自稱蕭炯的,要為馮七辭行。馮七不肯見。」
馮七是邵娘子不惜借用吳冉國的力量也要弄到手的人,胡亮不敢自專,特來請邵棠示下。
邵棠怔了一下,才猜到這個蕭炯十有八九就是那個蕭大郎。微凝道:「馮七既不願見,便不見。畢竟他已不算是高陳的人了。」
胡亮領會其意。
邵棠豎起耳朵,聽到那個年輕的鴻臚寺官員出面,和蕭大郎扯了些場面話,婉拒了他的要求。
蕭大郎雖然有個位高權重的父親,但能產生的影響只限於對高陳國內。他若敢對吳冉使團做些什麼,那便是挑起兩國的紛爭,他爹頭一個饒不了他。
蕭大郎心下怏怏,卻不離去,帶著僕人一路遠遠墜在車隊後面。
馮七隻待在車裡,連吃飯如廁都在車裡,半面也沒有露。
蕭大郎跟著使團,跟到了第二日,一直跟了二百里。他身上掛著實職,離京二百里已是極限,若再不回去,怕就要被御史參了。只能悵然的看著吳冉國的車隊愈走愈遠。
搞得邵棠略心虛。
一直先入為主的以為蕭大郎是個滿面橫肉的惡霸,哪知偷偷掀開帘子一看,居然是個面目俊朗陽剛威武的男人。這男人還一副仿佛痛失所愛的抑鬱神情,簡直叫邵棠懷疑自己是不是做了那根打散鴛鴦的大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