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頁
楚錦瑤今日梳妝好後,就坐在西次間裡做針線,其餘幾個丫鬟也全都圍在她身邊,或搭手,或說笑。孫嬤嬤從外面進來,見了楚錦瑤,笑道:“姑娘,您今兒起的可早。”
其實楚錦瑤一貫都是這個點起。楚錦瑤懶得搭話,倒想看看這個婆子要說什麼。果然,孫嬤嬤頓了沒一會,就說:“姑娘,今天是個艷陽天,春日裡難得見這樣好的天氣。四月底風最是舒服,要不我們將東西搬到外面去,好好曬一曬,免得積壓久了發潮。”
丫鬟們聽到,也紛紛抬頭去看窗外的太陽。丁香說:“今天日頭好,也是該曬一曬鋪蓋了。時常曬被褥鋪蓋,姑娘睡著也舒服。”
楚錦瑤卻心道,孫嬤嬤可不只是想曬被褥。她乾脆放下針線,說:“這條馬面裙縫的差不多了,只剩下裙邊。桔梗,你來鎖邊吧,我眼睛有些乏,懶得動了。”
桔梗連忙應下,從楚錦瑤手中接過針線簍。楚錦瑤坐直了,看向孫嬤嬤:“嬤嬤說的對,趁現在日頭還早,乾淨將屋裡這些細軟搬出去曬一曬。對了,我書房裡的書也不能落下,你們將書小心放到檐下,找一兩個人專門看書翻書。書可嬌貴,被刮壞了,打濕了,都不成。”
丫鬟們齊聲應下,孫嬤嬤搓了搓手,說:“姑娘,那庫房那幾箱子布料,用不用搬出來一道曬一曬?”
楚錦瑤笑了一下,眼神輕飄飄地從孫嬤嬤身上一掠而過。明明楚錦瑤也沒露出太兇狠的神色,但是這一眼卻仿如萬鈞,孫嬤嬤被看得莫名瑟縮了一下。
終於有人提到這一茬了,幾個大小丫鬟雖然不說,但都等著楚錦瑤表態。楚錦瑤一回來就讓人把東西都鎖起來了,到現在,誰都不知道裡面裝了些什麼,就連楚錦瑤自己也不清楚。然而,楚錦瑤越是這樣,旁人就越是好奇。這幾個箱子看著就沉,光做箱子的木料就很值一筆錢,這裡面究竟裝了些什麼,能讓楚錦瑤這般警惕,看都不給外人看?
楚錦瑤知道,她今後都要在深深高宅里生活,不可能像原來農家一樣,自己把私房偷偷藏起來。她日後大部分事情都要經過丫鬟婆子的手,財產嫁妝也很難例外,所以,她勢必要培養一批忠心的、靠得過的人。
整治朝雲院,已經刻不容緩。從前她沒有要緊東西,院子裡留著趙氏、楚錦妙的人不妨事,但是現在,顯然不行了。如果她還想好好睡個安穩覺,就一定要將這些懷有異心的人遠遠打發了。
楚錦瑤站起身,道:“院子裡就這麼些地方,我看將被褥、書搬出去後,也不剩多少空間了。曬東西本來就不是一天能辦完的,你們先把搬書吧,等我回來後,如果還有空餘的地方,那再做打算。”
楚錦瑤又將事情囫圇推過去了,孫嬤嬤有些不甘,但是卻束手無策。她聽了楚錦瑤的話,好奇地問:“姑娘,你要去哪兒?”
“我去祖母那裡坐坐。”楚錦瑤說,“雖然祖母讓初一十五去請安,免了我們每日來回跑,但是我們作晚輩的卻不能真的這樣憊懶。”
孫嬤嬤頗有心說,你從前,還真的就是初一十五才去請安啊……但是楚錦瑤如今已深諳內宅之道,這種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往檯面上一擺,還真沒人能說什麼。
楚錦瑤前幾天就隱約感覺到,家裡長輩對她有些不同。上次長興侯問她是否缺人,還說楚老夫人會給她安排,讓她多去榮寧堂坐一坐。長興侯又不管後宅的事,他平白無故地,不會說這些話。
她需要去確認一下。
楚錦瑤到了榮寧堂,還沒進門,就被榮寧堂的丫鬟看到。一個穿著湖綠綢子的丫鬟笑吟吟地將她迎進來,道:“五姑娘來得早,這等孝心真是讓人熨帖。”
楚錦瑤只是笑著,回道:“哪裡敢當姐姐這句贊。祖母在裡面嗎?”
“自然是在的。”丫鬟帶著楚錦瑤穿過影壁,從西邊的抄手走廊走。她剛進院就扯了一個小丫鬟過來,說:“五姑娘來了,你怎麼還是迷迷瞪瞪地在這裡鬧著玩?還不快進去通報!”
梳著雙髻的小丫鬟聽了話,趕緊跑進去通報。丫鬟這才轉過臉,道:“這些小丫頭總是這樣迷糊,比不上用慣了的老人,五姑娘勿怪。”
楚錦瑤保持著笑意看著這一切,從前她來榮寧堂的時候,哪會有這種待遇呢?楚老夫人跟前的侍女比小姐還金貴,闔府的夫人太太,誰敢指示她們辦事?如今這個丫鬟卻對楚錦瑤這樣殷勤,如果說這背後沒有人授意,楚錦瑤怎麼都不會信。
楚錦瑤進屋後,被人引著往西走。最先入目的是一排博古架,架子上放著香爐、瑪瑙、珊瑚等,博古架後面用紗精心糊了一層碧紗櫥,兩邊掛著重重錦繡,穗子一層壓一層。現在是春日,碧紗櫥新換了鵝黃色的輕鮫紗,等再過幾個月,到了初夏六月,這些紗全部要扯下來,換上清爽透氣的煙羅紗。煙羅紗在市面上價值不菲,一匹紗提起來重量也依然非常輕,如同煙一般,再加上它的顏色微青,故得名煙羅紗。因為這種紗又輕又透氣,許多有錢人家都喜歡用這種布料作小衣,夏日裡不會悶汗。可是在長興侯府,價值千金的煙羅紗,一整匹一整匹的用來給老夫人糊窗子、壁櫥,只是為了讓老祖宗在盛夏天好受一點。
這便是長興侯府老夫人的待遇,什麼東西都不會用第二遍,窗戶上的紗都要一季換一次,更不提屋子裡面掛著的錦繡、床幔。楚錦瑤穿過鵝黃色的紗櫥,看到楚老夫人穿著提花暗金對襟襖,外罩深絳色比甲,下面穿著墨藍色大幅馬面裙,正斜倚在羅漢床上。腳踏上跪著幾個丫鬟,正在小心地給老夫人捶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