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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半截家宴就這樣過去了,新年的時辰一到,乾清宮外立刻響起鞭炮聲,絢麗的煙火一朵接一朵飛上天空,在夜空里炸開五彩流光。皇帝興致頗好,帶著眾人去外面看煙火,內使太監為了討皇帝歡心,將一框一框的爆竹搬到殿前,噼里啪啦地放炮。女眷們也從殿內出來,只不過都站在漢白玉欄杆里,矜持地遠遠看著罷了。楚錦瑤還是第一次見這樣繁多絢麗的煙花,每點響一個,她都要在心裡“哇”一聲。
楚錦瑤深覺自己就是個土包子,不過殿外站了這麼多女眷,恐怕只有她有心思看煙火了。小齊後忍著氣在外面站了一會,看意思已經到了,就主動說:“夜深風寒,本宮累了,先走了。”
眾妃都趕緊過來請安,大多數妃子跟著小齊後一道離開。楚錦瑤因為要等秦沂,自然等在最後。天上的煙花又炸了一會,楚錦瑤雙手捧著暖爐,專心地抬頭看天。噼啪的鞭炮聲掩蓋了其他聲音,等楚錦瑤反應過來,就發現自己肩頭一重,秦沂正微皺著眉,拍打她肩上的碎雪。
“你一直在外面站著?”
“嗯。”
“為什麼不先回去?”秦沂問。
“等你啊。”楚錦瑤伸手探了探秦沂的手,還好,是溫的。
楚錦瑤的這句“等你”渾然天成,理直氣壯,秦沂一時都接不上話來。他想說什麼,但是最後都化作一聲嘆息:“都已經子時了,外面這麼冷,你先回去就好了,何必在這裡干站著。”
“天這麼黑,我當然要等殿下一起回去。何況,我又不是乾等著……”話沒說完,夜空中突然炸開一朵特別大特別亮的煙火,楚錦瑤的臉也被煙花照亮。她眼中滿是驚艷,立刻伸手去指:“殿下,你看!”
秦沂“嗯”了一聲,伸手給楚錦瑤緊了緊披風。美麗的煙火一轉即逝,楚錦瑤回過頭,不滿地看著秦沂:“你都沒看!”
“我看到了。”
楚錦瑤抬頭瞪了他一眼,顯然覺得這個人又在敷衍她。楚錦瑤今日盛裝打扮,畫一樣的臉簇擁在毛茸茸的斗篷領子中,這樣抬眼瞪人,眼波流轉,嬌俏動人,不像是生氣,倒像是撒嬌。
秦沂又想捏她的臉,思及這裡是外面,到底忍住了。他們倆肩並肩,走下精雕細琢的漢白玉石欄,往慈慶宮走去。
其實秦沂方才沒有糊弄楚錦瑤,他確實看到了煙火,在楚錦瑤的眼睛裡。
驟然炸開的煙花倒映在她的眼睛裡,仿佛刻意放慢了一般,璀璨不可方物。再絢麗的煙火,在她的眼睛面前都黯然失色。
楚錦瑤和秦沂都有步攆,可是今日他們誰都不想提起,兩個人就這樣慢慢地,並肩走在辭舊迎新的紫禁城裡。夜色黑的驚人,冷硬的風裡還帶著新年特有的硫磺味,黑沉沉的宮殿仿佛潛伏的夜獸,換成平日楚錦瑤一定嚇死了,可是今日不知為何,她卻覺得非常安心。
太監宮女都在後面遠遠跟著,保持在一個看得見卻聽不到主子說什麼的距離。楚錦瑤壓低了聲音,悄悄問秦沂:“殿下,今日是你嗎?”
秦沂輕輕笑了:“什麼?”
“你說是什麼!你明明知道。”
“要是我不知道呢?”
楚錦瑤賭氣地瞪著他,秦沂將楚錦瑤拉到身邊,將夜風堵在自己身後:“風大,你走近些。”
安靜了一會,楚錦瑤又低聲問:“今日的那個太醫,應當是你安排的吧?”
按那個太醫的說法,他在配殿整理藥箱,突然聽人說有宮人暈倒了,這才斗膽前去查看情況,意外發現暈倒的這位宮女竟然懷孕了。他不敢定奪,就稟報給皇帝了。
這樣聽起來沒什麼問題,皇帝擺家宴,為了以防萬一,總要在偏殿裡準備一兩位御醫。這個太醫說他是聽到聲音才去診治,也合情合理,畢竟除了這種場合,嬪以下的妃子即便病了也不許召太醫,更別說宮女。這個侍過寢的宮女因此被發現有孕,邏輯上說得通。
然而就是因為處處說得通,這件事才顯得奇怪。這一切,也未免太巧了。再加上楚錦瑤前幾天剛和秦沂說了這件事,雖然沒有證據,但是楚錦瑤就是直覺,這是秦沂的安排。
秦沂不說話,相當於默許了。楚錦瑤證實了心裡的猜測,她想到當時小齊後的臉色,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你今日做的也太絕了,你沒看到當時皇后的臉色,簡直立刻就拉長了臉,一副生氣又不好發作的樣子。”
其實也難怪小齊後當場黑臉,外殿先是大肆吹捧小齊後,等小齊後飄飄然的時候,突然就一頂大帽子扣下來,這種落差誰能忍得了。小齊後才剛剛說了自己謹守皇后之德的話,緊接著一個太醫就跪下,說出宮妃有孕的事,這樣一來,仿佛小齊後驕橫善妒,容不得後宮妃子有子嗣一樣。
雖然事實上,還真可能是如此。不光楚錦瑤有這種猜測,恐怕淑妃麗妃她們,也多多少少有懷疑吧。只是從前大家都沒有證據,礙於小齊後聲勢,沒人敢放到檯面上說罷了。
秦沂對人心和時機的把握實在狠絕,後宮十多年來沒有新出生的孩子,不光後宮,就是前朝也隱隱有猜疑,是不是皇后做了什麼手腳?因為實在是太奇怪也太明顯了,自小齊後入宮,除了她自己,別人就生不下孩子來。但是這種的念頭也就是想想罷了,因為這種事不好提,萬一,是皇上的問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