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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楚錦瑤,還喚作蘇瑤。
蘇遙當日早早起來,照例去外面給家裡拾柴火,等她背著柴簍回來的時候,似有所感地回頭,就看到不遠處站著一個男子,氣勢威嚴,渾身貴氣,沉默地盯著她。
“這位伯父,您找誰?”
長興侯不言語,他又定定盯了很久,仰天長嘆。
眼前的小姑娘十三歲大小,因為常年做農活,個頭竄得比長興侯府里的姑娘猛,但是卻瘦的厲害,皮膚也被曬得微黑。她的臉尖瘦,看著並不健康,然而那雙眼睛卻出奇的好看,好看的讓人覺得不應該出現在這種村子裡,而應該長在一個國色美人身上,養在深宮,得萬千寵愛,受百人伺候。
不會有錯了,這個姑娘的眼睛鼻子,和他的妹妹楚珠幾乎一模一樣。反而四姑娘楚錦妙,這些年越長越寡淡,和他一點都不像。
長興侯慢慢走近,問:“你叫什麼名字?”
蘇瑤覺得很奇怪,但還是甜甜笑著回答:“我叫蘇瑤。您不是這裡人吧,您是迷路了嗎?”
長興侯沒有回答蘇瑤的問題,而是問:“瑤?這不太像是村里人能起出來的名字。”
“因為我娘說,我出生時一個道士送了我一塊玉,他給我起名叫瑤,我們家也就這樣叫著了。”
長興侯看了蘇瑤的玉,那是一塊乾淨剔透、內里飄著紅絮的玉,看質地價值不菲,而裡面的紅絮也很是精妙,宛如鮮血滴入清水的那一瞬間,被白玉禁錮。長興侯突然就想到類似滴血認親的傳聞。
蘇瑤,或者說楚錦瑤出生那年,太原府來了個遊方道士,據說一身是寶,身上帶了一塊價值連城、能起死回生的寶玉,來人間尋主人。長興侯是不大信這種傳聞的,但是他想到自己的孩子快出生了,無論男女,嫡出血脈總是難得,所以他想為孩子尋一塊好玉,好為孩子打一塊保命玉鎖。他親自尋到道士面前,道士看了看,卻說:“玉和你的女兒有緣,但是卻不能給你。”
長興侯聽了之後嗤之以鼻,拂袖而去。他是侯爺,屈尊紆貴去尋一個道士已經是極大的體面,而這個道士卻不識抬舉,滿口胡言。什麼叫玉和女兒有緣,卻不能給他這個父親?先不說趙氏懷的是不是女兒,道士不給他,又要如何到他女兒手中?還不是想趁機抬價。
之後,韃靼犯邊,長興侯領兵抗敵,很快就把這回事徹底拋在腦後了。
直到十三年後,長興侯站在楚錦瑤面前,又想起了這段往事。
“這位伯伯,該回神了!”楚錦瑤笑著說,“您順著這條路一直往北,就能出村了,我還要回去劈柴燒水,不能送您出去了。不然等我娘起來,她又要罵我了。”
長興侯皺眉:“你一個小姑娘,還要劈柴燒水?”
侯府里別說姑娘,就是伺候姑娘的丫鬟也不會做這些粗活了。他的嫡出女兒大姑娘、四姑娘從出生起就有一個奶嬤嬤、兩個一等丫鬟、四個二等丫鬟貼身伺候,身邊還跟著許多長輩派過來的侍從,可以說旁邊一刻都離不了人。四姑娘楚錦妙學女紅的時候被針扎了手指,都會被眾人好一通折騰,又是敷藥又是請大夫的。而楚錦瑤卻要在這樣冷的大冬天早起,去路上拾柴火,回來後還要劈柴燒水、打掃院子,楚錦瑤才是他的親生女兒啊!長興侯知道大姑娘、四姑娘過的是什麼生活,正因如此,聽到楚錦瑤這樣說才難受非常,而更可氣的是,這戶農家故意在生產時調換了女兒,讓他們那個本該是農婦的女兒楚錦妙進侯府享受榮華富貴,而真正侯門千金,養在他們家沒有好的環境就罷了,甚至還要被他們指使著幹活!
長興侯怒不可遏,此時他已經下定主意,帶眼前的小姑娘回府,保留她的名字,跟隨族裡女孩的輩分喚作錦瑤。至於蘇這個姓氏,留給農戶他們自己的女兒吧。
楚錦瑤此時並不知道長興侯在想什麼,她還在認真回答長興侯的問題:“對啊,姐姐嫁人了,家裡只有我一個女孩,家務活自然都該我干。啊呀,我娘起來了,我得回去了……”
“不用回去了。”長興侯說,“你不姓蘇。和我走吧。”
之後的事情對楚錦瑤來說很模糊,向來在家裡呼喝打罵的蘇父縮在一邊不敢說話,在蘇父那裡受了氣就來罵楚錦瑤的蘇母尖著嗓子大哭大叫,弟弟蘇盛也仿佛成了鵪鶉,聞訊趕回家來的長姐蘇慧聽到原委後,突然沉默,靜靜地看著楚錦瑤。
楚錦瑤對那樣的目光感到害怕,後來她被不由分說地帶走,她坐在平生僅見的華麗馬車上,哭著探出身去看自己的家。共同生活了十三年的父母沒一個出來送她,唯有長姐哭著跑了一路,硬是從車窗里給她塞進來一個布包。
布包里是兩件洗乾淨的棉布襖裙,這是家裡難得的體面衣服了。楚錦瑤知道,姐姐把這些給了她,自己回去一定會被蘇父蘇母罵,若是蘇父氣急了,動手也不是沒有可能。而姐姐的夫家,指不定要怎樣說呢。
楚錦瑤好好哭了一場,直到下車時,她的眼睛都是紅的。
馬車停在一片平坦地上,楚錦瑤抬頭,看見了威嚴氣派的長興侯府。
趙氏這才知道,長興侯出府辦什麼事去了。
楚錦瑤低頭站在趙氏前,嚮往又羞怯,一時間連手腳都不知該怎麼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