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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錦瑤個頭要比尋常閨秀高,她又愛穿短襖和長裙,上襖大概到她的腰跡,下面是藍色的馬面裙,褶子又深又密,微微蓬開,將她整個人襯的格外修長,更加顯高。美人烏髮如雲,皮膚雪白,靜靜站在這裡,仿佛春回大地。
楚錦瑤光站在那裡,什麼都不需要做,便讓人仿佛覺得春天來了,當真是花團錦簇,煦陽深深。
老夫人打量完了,輕輕抬起手,楚錦瑤明白,立刻走上前,接過楚老夫人的手,虛虛坐在楚老夫人身邊。
這樣坐的近了,越發覺得楚錦瑤的眉眼美的驚心動魄,宛如工筆勾勒,線條流暢,說不出她的眼睛裡哪一處不好,哪一處好,但就是美的渾然天成,百看不厭。楚老夫人不著聲色地打量,然後不著聲色地收回視線。她的這個孫女每一處都好,唯一不盡如人意的,就是和家裡人不太親近,和她這個祖母尤其不親近。
但是這並不是什麼大的問題,無論楚錦瑤是生性如此還是另有芥蒂,都無法改變她姓楚這個事實。只要她是楚家的姑娘,日後會從長興侯府出嫁,這就夠了。
楚老夫人說道:“五姑娘,過幾天,郡王妃會在王府里設宴,邀請城裡適齡小姐們去賞雪賞梅。”
楚錦瑤驚訝了一瞬:“都要臘月了,再過半個月就過年了,在這個關頭設宴?”
“郡王府富貴非常,花錢像流水一樣,這些開銷從容的很。只要公中有錢,便是三十那天設宴,一樣消耗的起。”
“我的意思是說,都要新年了,郡王妃不必採辦年貨,操持祭祖之類的事情嗎?”
楚老夫人聞言大笑,笑完之後,若有所指地對楚錦瑤說:“人家是王妃,只要隨口說一句話,有的是丫鬟婆子替王妃賣命。說是主母,但其實,嫁入王府就是過去享福的,這種往年有定例的事情,還能讓正經王妃操心不成?”
楚錦瑤靜默了一下,最後說:“祖母,依您看當如何?”
“我這裡有一匹織金妝花緞,雖然我們穿還有些逾越,但是去王府做客,倒也不算太出脫。”楚老夫人說,“你自個兒手巧,連府里的繡娘也比不過你,這匹緞子你抱回去自己計劃。等赴宴的時候,萬不能被人小看。”
楚老夫人這話,幾乎是明示了。
楚老夫人給了楚錦瑤一匹織金妝花緞的消息,很快就在府里傳開了。
妝花緞是雲錦中的高端料子,貴中之貴,更何況編織的時候還加入金線,這一匹妝花緞的造價,不敢想像。楚錦妙坐在屋子裡,聽丫鬟稟報打探回來的消息。
楚錦妙忍不住想,去年這個時候,府中是什麼樣的情形呢?對,那時候沒有楚錦瑤,府里只有她一個嫡二小姐,長輩的賞賜,外面商鋪的進獻,她都是第一個挑的。楚錦妙不放話,就沒人敢搶先。
可是一過了年,她的噩夢就開始了。楚老夫人的這匹妝花緞本來該是她的,只要沒有楚錦瑤。
楚錦妙最終擺了手,沒好氣地讓丫鬟閉嘴。今年春天她還嘲笑楚錦瑤是窮人家出來的井底之蛙,沒見過什麼世面,手指撫摸雲錦都能勾出絲來。可是現在,楚錦瑤已經有好幾套雲錦衣裳,如今,妝花緞也穿得起了。
而楚錦妙呢,雖然有趙氏暗暗補貼,但是趙氏如何比的上老夫人資本豐厚,價值千金的錦緞、金釵,說賞人就賞人。而楚錦妙改不了自己奢侈的作風,從不肯降低排場,讓別人小看,這樣只出不進,漸漸的,楚錦妙已經有些吃力了。
楚錦妙這才發現,原來,府中資源傾斜,老夫人賞賜,這些究竟意味著什麼。從前這些都進了楚錦嫻的私庫,楚錦妙雖然眼紅,但是也不敢說什麼,雖然那是家中嫡長姐呢。可是現在,憑什麼這個人換成了楚錦瑤?
楚錦妙眼睜睜看著楚錦瑤一日日地華麗起來,舉手投足都染上高門貴族的富貴從容,家裡人對楚錦瑤的排斥也漸漸消弭,最終,成了眾口交贊的,五姑娘。
楚錦妙無法接受這些變化。在她看來,楚錦瑤就該捉襟見肘,就該焦躁不安,想融入這個家庭卻不得其門,她從前說不在乎楚錦瑤,那是因為楚錦瑤還是個窮丫頭模樣,家裡所有人都偏向楚錦妙,一旦天平搖擺,楚錦妙是第一個慌亂的人。
這種感覺,仿佛看到自己的東西,一樣一樣回到楚錦瑤身上。
恍如慢刀子割肉,楚錦妙快要被逼瘋了。她想起幾日後的王府宴席,眼中漸漸浮現出孤注一擲的瘋狂來。
即便長興侯府再富貴,老夫人對楚錦瑤再大方,如何比得上王府,甚至,東宮?
另一處略有些陰暗的屋子裡,丫鬟將炭火挑了挑,罩上炭網後,忍不住抱怨:“姑娘,您一冬天只有府里發的四身衣裳,太太沒法給您補貼,我們為了不丟面子,只能調換著去年的冬衣穿。可是五姑娘這一個月就沒穿過重樣的衣服!就這樣,老夫人還是將妝花緞賞給了五姑娘,那可是妝花緞啊!天下閨秀誰不想要一身妝花裙子。老夫人竟然這樣偏心,奴婢不服。”
六姑娘聽了,笑道:“你不服又有什麼用?老夫人又不是我的親祖母,怎麼能指望她替我打點呢?”
“可是,姑娘就這樣認了嗎?”小丫鬟猶自不服,嘟囔道,“太太也真是的,房裡銀錢全挪到少爺身上,只顧少爺讀書,都不顧姑娘死活。姑娘您馬上就要議親了,沒幾身壓得住場面的大衣裳,如何能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