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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公主這幾天很不安分,又摔又打的,然而她不過是一個公主,連潞王都被降爵位,她哪裡能拗得過宮廷強權。楚錦瑤說起二公主,不過起一個話頭罷了。
“殿下,我有時候看到宮裡的女子,總是難免感到悲哀。二公主貴為嫡出公主尚且如此,其他女子又該如何呢?皇后身為一國之後,入宮十來年盛寵不衰,恩寵、子女她都有,可是如今,她的鳳印說被剝奪就被剝奪,身為皇后卻不能再接受外命婦朝拜,甚至連自己的女兒都見不到。我知道殿下大概不喜歡聽這些,但是我身在其中,總是不免物傷其類。這大概就是宮裡女人的命運,無論看著多麼光鮮榮耀,實際上都也不過是空中樓閣,全幅身家都繫於外物,宮裡真正的貴人說讓你死,就得死。”楚錦瑤看向秦沂,慢慢說道,“曾經這個人是皇上,現在,已經是殿下了。”
秦沂眼中的光不由冷肅起來:“誰來和你說了這些?”
“沒有人。何況,這種話,還需要別人說嗎。”楚錦瑤靜靜看著秦沂,說,“現在倒台的是皇后,日後未必就不能是我。說起來,我和皇后的狀況還頗為相似,都是甫入宮便非常得寵,靠著寵愛和色相,這才引得後宮眾人敬畏巴結罷了。”
秦沂終於敗給楚錦瑤,他心裡嘆了口氣,走上前小心攬住楚錦瑤的肩膀,扶著她坐到一邊的榻上:“你在瞎想些什麼。你和她們不一樣,我和皇帝也不一樣,這種事情不會發生的。”
“我嫁給你不過一年,現在肚子裡還有孩子,這種事情當然不會發生。可是以後呢?”楚錦瑤掙開秦沂的手,轉過身目光湛湛地盯著他,“殿下,我家世比不上別人,才學、計謀亦不過爾爾,我所仰仗的,無非就是殿下而已。你願意信我,和我開誠布公的談話,我便能在後宮這薄薄一層冰上走下去,如果你有一天不願意和我說了,那我和皇后,又有什麼差別?”
秦沂長這麼大,頭一次被問得啞口無言。他這幾日不知道該如何來面對楚錦瑤,再加上外廷確實事多,所以他便等楚錦瑤入睡後再回來,儘量避開兩人的見面。秦沂每日回來後都長久地注視著楚錦瑤的睡顏,這是他最想保護的人,他卻讓她遭受這種事情。秦沂突然質疑他當初強行從林熙遠手裡把楚錦瑤搶過來,讓她做太子妃是不是真的對她好。他做這個決定時完全沒有詢問楚錦瑤的意思,直到現在他都不知道,楚錦瑤願不願意接受賜婚聖旨。
他想等他想明白後,再來見楚錦瑤。可是沒想到,楚錦瑤竟然也有這樣咄咄逼人的時候,幾乎逼問的秦沂說不出話來。秦沂沒有辦法,只能說:“我不是這個意思。你這是聽誰挑撥的,我怎麼可能這樣想?我只是覺得,我或許太自以為是了。”
楚錦瑤從沒想到能從秦沂口中聽到這種話。秦沂這個人確實有些獨斷強勢,但是,以他這種倨傲的性子,他竟然會承認?
楚錦瑤深深覺得這件事不一般,沒有人是鐵打的,秦沂能說出這種話來,恐怕是這幾天的壓力實在太大了。楚錦瑤輕聲問:“為什麼?”
秦沂頓了頓,看著楚錦瑤的眼神深遠又複雜,其中仿佛包裹著某種熱烈到荼蘼的情緒,可是等楚錦瑤細看時,已經杳無蹤跡。秦沂說:“我下令堅守京師,若有臣子偷偷送家眷出京,一概射殺。”
楚錦瑤覺得這沒錯:“戰時自然要嚴苛一點,此風若是一開,那人心動盪,再沒人肯死守京城了。”
秦沂摸著楚錦瑤的頭髮不說話,楚錦瑤靈光一閃,突然明白了秦沂的意思:“殿下,你莫非在擔心,我和孩子?”
秦沂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問:“你不會怪我嗎?”
楚錦瑤愣了愣,隨即真是氣不打一處來:“殿下,你若是送我出去,我才要和你惱呢!我既然是太子妃,不敢說為民為國,但是至少,我總要和你同進同出,你若是棄城而走,我陪你一起南下,你若是堅守京師到最後一刻,那我就無論生死,在宮裡等你歸來。不管是生是死,我和你,還有我們的孩子,我們一家人都要在一起。”
秦沂眼中光芒明滅,說不出話來。他握住楚錦瑤的手,力氣之大,幾乎把楚錦瑤握疼了:“當初我聽說林家欲立你作側妃,那是我既驚又怒,覺得不能任由你蠢下去,所以就寫信回京城。我一直沒有問你,願不願意?”
楚錦瑤愣了愣,突然沒忍住噗嗤笑了。楚錦瑤眼看自己越笑,秦沂的眼神就越危險,她趕緊克制住自己,說:“殿下,你看著你自己這張臉,哪有女人會不願意呢?”
秦沂依舊臉色不悅,但眼中卻閃過一絲笑意:“胡鬧。”
何止是胡鬧,秦沂最煩別人用那種噁心的目光看著他,無論男女。但是說來奇怪,同樣的話從楚錦瑤嘴裡說出來,似乎就沒那麼討厭了。
“好,那就不胡鬧。”楚錦瑤說著當真認真起來,問,“殿下,你記得我們剛認識那段時間嗎?”
“當然。”秦沂眼神揶揄,“那時候的你態度可蠻橫的不得了。尤其是楚家那麼多人,你只敢對著我橫。”
說起這個楚錦瑤不免有些尷尬,但是這些話她想說許多了,只是一直不好意思說。可是後來在暢和園她才想明白,有些感謝和感情,不說出來,他永遠不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