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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也奇怪,楚錦瑤出宮一個多月,再回來時沒有絲毫不習慣,仿佛生活就該如此。明明剛成親那會,她還覺得這個地方壓抑,紫禁城的紅牆綠瓦幾乎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原來不知不覺間,楚錦瑤的生活早已融入這片恢弘的宮宇,呼吸與共,密不可分。
楚錦瑤現在還不知道,在她睡覺這段時間,外界發生了怎樣的變化。朝政之事暫且不說,楚錦瑤和楚錦嫻姐妹二人,這下算是徹底在京城裡出名了。
其實太子剛帶著太子妃回宮時,因為太子妃身上衣服不對,宮裡許多人還暗地裡說道過。後來昨夜的事情傳開,宮廷內外都知道趙家大奶奶冒險引開追兵,太子妃更是險些以死殉國,那些碎嘴的人都訕訕閉了嘴,再不敢說什麼。
這樣剛烈忠貞的行為,便是最以德行標榜門第的人家都不敢說道什麼。太子妃和其姐的事跡很快就傳遍京城官宦人家,從清貴的翰林世家到煊赫的武將家族,人人都稱道這對姐妹的高義,在楚錦瑤睡覺這段時間,她們姐妹二人的事跡早已一傳十十傳百,都快編成新的賢婦烈女傳奇了。
因為楚錦嫻昨日給楚錦瑤引開追兵的事,秦沂對楚錦嫻十分禮遇,今日特意下令給趙家送過去不少賞賜不說,甚至還親自給楚錦嫻的兒子路哥兒起了字。衝著危難時楚錦嫻對楚錦瑤的照顧,多少賞賜秦沂也覺得他們當得。
但是現在這個時候,楚錦瑤還一無所知地攪動著手裡的清湯。這些是御膳房特意準備的,楚錦瑤剛剛醒來,不宜吃太油膩的東西。楚錦瑤喝了一口,潤了潤嗓子,便問:“殿下在哪裡用膳?他中午用過些什麼?”
宮人面露為難:“太子殿下中午沒來及用飯便被公公叫走了。”
“這怎麼能行。”楚錦瑤頓時來火,“我不在這些日子,你們就這樣當差的?竟然任由他疏忽飲食。他昨天在寒風裡吹了一夜,現在還要和諸位閣老商議朝政,不吃東西怎麼撐得住。快吩咐小廚房準備暖身易克化的東西,一起包起來送到文華殿,多準備些,恐怕閣老們也沒用膳呢。”
送茶點的太監小心翼翼走到文華殿,還沒進殿就聽到裡面的爭執聲,太監們愈發警神,走路幾乎連聲都沒了。隨著他們慢慢走近,裡面的爭吵聲也明顯起來:“……當日老臣便全力阻止陛下親征,若不是劉公公那個奸賊在陛下身邊進讒言,陛下何至於受此等大辱!”
這已經不是受辱的問題了,皇帝信心滿滿帶著三十萬大軍親征,京中不少能臣干將、出息子弟跟著出去,甚至朝廷文官都跟著走了一半,然而最後卻落了這麼個結果。皇帝被瓦剌生擒,英國公、輔國公戰死,汝寧公主駙馬柴小將軍力戰而亡,兩位侯爺、五位伯爵、戶兵吏三部尚書、刑部右侍郎、工部右侍郎、吏部左侍郎,還有翰林、太常寺、督察院及下面二十多位文官,不知數的勛貴子弟,全部死在混戰中。
這種時候,追究是戰死還是自戕根本沒有意義,君王被活捉,若是臣子活著回來那才是罵名纏身,還不如死在戰場上,好歹能混個英烈之名。
誰都沒有想到,三十萬精銳大軍,對付區區幾萬瓦剌游兵,怎麼可能戰敗?即便指揮不當而敗,也不可能這樣草率,幾乎還沒開始打,就一潰千里。
京師精銳全部在宣府失陷,整個大燕朝多年的積累毀於一旦不說,現在京城還要面對一個更嚴肅的問題。宣府戰場距離京城不過二百里,急行軍一日便到,如今京城沒有了賴以拱衛的三軍精銳,僅靠一些老弱殘兵,要如何抵抗外敵?甚至情況還能再糟糕一點,等來日瓦剌兵臨城下,兩軍對壘,瓦剌人將皇帝帶到陣前,燕軍是進攻還是不進攻?
秦沂光想著這些問題便頭痛,京城如今就如一個懷抱千金的稚兒,曾經威懾外敵的護衛一夜間折盡,現在的京城,無異於一座沒有任何自保之力,可以任人宰割的空城。
但是在這種危急的情況下,下面這些臣子竟然還有心思吵架,彼此指責。好好的一個朝廷一夜之間被毀了,哪個臣子都受不了這種衝擊,他們群情激憤,越嚷嚷越激動,甚至有人抱頭痛哭起來。哭聲仿佛會傳染,秦沂眼睜睜看著平日裡衣冠楚楚的臣子一個個捶胸頓足,痛哭流涕,他越發頭疼,忍無可忍地按著自己眉心。
一部分人不顧臣子體面大哭,剩下那部分暴躁好戰的,此刻就越發激動起來。一個人說道:“皇上本來無意親征,都怪那□□饞小人,諂媚欺上,哄騙陛下親征。如今前線指揮失利,少不了他們的罪責。”
附和之聲甚眾,最先提出來親征的劉公公自然成了眾矢之的,劉公公的乾兒子不知什麼時候被人揪過來,先是第一個人上去踢了一腳泄憤,後面人越來越多,漸漸已成完全失控之勢。
秦沂臉色已經完全凍住,這種時候說什麼他們都聽不進去,東宮的護衛趕緊保護著秦沂站到別處,不讓太子受到這群失控臣子的波及。秦沂冷眼看著眼前這場鬧劇,心中動怒,但是他也知道這群文臣心裡憋著氣,不讓他們把這口氣發泄出來,根本沒人能靜下心思考接下來該怎麼辦。因為這個緣故,秦沂便也沒有強行阻止殿前鬥毆這種毫無體統的事,只是站在一邊忍著。
這場災難簡直來的莫名其妙,若是因為天災戰亂,哪怕□□人禍,臣子們心中都能好受些,可是偏偏是這種莫名其妙的緣由,莫名其妙的戰敗,多年的積累一夕傾覆,誰也接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