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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錦妙褪了笨重的外衣裳,像在自己屋裡一樣輕鬆自在,她徑直朝趙氏坐臥的西次間走去,邊走邊喚道:“娘,我來了……”
楚錦妙剛進門,就看到楚錦瑤站在一邊。楚錦瑤早就聽到楚錦妙進來了,現在看到楚錦妙,楚錦瑤回頭甜甜一笑。
“四姐,你來了。”楚錦瑤有些生疏地問。她看別的姑娘都是這樣問好的,不知道她學得對不對。楚錦瑤剛回到自己的親生家庭,她很想和父母、姐妹處好關係,就算面前這個人是頂替了她的身份的假千金,楚錦瑤也想和對方好好相處。這件事能怨誰呢,只能怨蘇父蘇母自私惡毒,被豬油蒙了良心,楚錦妙、楚錦瑤,包括長興侯、趙氏,他們毫不知情,又有什麼錯?楚錦瑤雖然在村里長大,但是她從小就懂事,她覺得不能一昧埋怨,要不然好好的親人也處生分了,人和人總是要以心換心,好好說話才行。
楚錦妙卻沒有像楚錦瑤期盼地那樣露出笑意,楚錦妙臉上的神情頓時收了起來,不咸不淡地應了句:“知道了。”說完之後,楚錦妙極快地說了一句:“誰是你姐姐。”
楚錦妙的聲音雖然不高,但也沒有刻意壓低,周圍的好些丫鬟,包括楚錦瑤自己,都聽到了。楚錦瑤頓時尷尬,而跟著楚錦妙的丫鬟卻露出促狹笑意,趁人不注意,偷偷和交好的丫鬟打眉眼官司,斜著眼睛去覷這位所謂的“五姑娘”,一個剛從山村里飛回來的麻雀。
楚錦瑤聽說高門大戶里都要早起給父母長輩請安,她不敢耽誤,早早就準備好了。好在她從前在村里時就要早起揀柴火,所以起早對她來說一點都不難,反而還覺得受寵若驚。她只是穿個衣服,竟然有這麼多人伺候她?
可是早起容易,到趙氏這裡來做什麼,就把楚錦瑤給難倒了。原來村戶人家哪有這些講究,起來後直接去院子裡掃地打水,姐姐蘇慧還沒嫁人的時候,院子裡和廚房的事都是她們姐妹倆做的。等蘇父蘇母一起來,就能看到乾乾淨淨的庭院,已經燒好的熱飯。然後蘇父會出去下地,有時候蘇母也會一起去,等父母走了,楚錦瑤才回去敲門叫弟弟蘇盛起床。蘇盛是家裡唯一的男孩,比她們這些女孩子要金貴的多。
所以楚錦瑤實在不知道給父母請安要做什麼,侯府里又不用她掃地洗衣服,楚錦瑤站在趙氏屋裡,真的是手足無措。趙氏身邊圍了一群丫鬟,這些丫鬟媳婦有的遞衣服,有的給趙氏擦手,還有幾個小心翼翼地給趙氏帶金絲假髻,這些人將趙氏身邊圍的滿滿當當,楚錦瑤就是想上前,其實也擠不進去。
現在楚錦妙當著眾人的面這樣說,顯然並不想當楚錦瑤的姐姐,也不覺得楚錦瑤是她的同門妹妹。楚錦瑤一時愣怔,而楚錦妙已經襯著這個空檔,輕快地朝趙氏走去了。
楚錦妙一走近,大小丫鬟媳婦都給楚錦妙讓路,嘴裡還喊著“四姑娘”,不住地說吉祥話。趙氏看到楚錦妙走過來了,也笑吟吟地從銅鏡里嗔怪她一眼:“你又來搗亂。”
“女兒哪裡是搗亂?我明明是在孝順母親。”楚錦妙說著,熟稔地從趙氏梳妝盒裡取簪子出來比劃,然後說,“母親今天簪這個吧,正好配您大紅色的那件通袖袍子。”
梳頭的媳婦湊趣:“四姑娘最是會打扮人,有了四姑娘珠玉在前,我們給夫人配的頭面都沒法拿出手了。”
楚錦妙笑,和趙氏等人有說有笑。而楚錦瑤就站在不遠處,突然覺得自己特別多餘。
看楚錦妙對這些珠寶首飾駕輕就熟的模樣,顯然是從小就見習慣了,而楚錦瑤,連梳妝檯上那些瓶瓶盒盒都認不全。
楚錦瑤低頭去看自己的手,她從有記憶起就在幫家裡做活,同村的女孩也都是這樣的,楚錦瑤從來沒想過,世界上還有一群女孩子,過著她想都想不到的精緻生活。可是,這能怨她麼?如果有可能,她也希望自己當年不要被抱錯,能平平安安在侯府長大,做一個合格的侯府千金。
其實楚錦瑤這幾天過的並不好,雖然生活環境天翻地覆,她見到了很多原來想都不敢想的東西,可是楚錦瑤卻並不開心。她能感覺到,長興侯府里的人,從趙氏、楚錦妙,到隔房嬸母姐妹,再到下頭的丫鬟婆子,其實都很排斥她。她和富貴榮華的長興侯府,真的是格格不入。
楚錦瑤每天睡覺時,等外頭守夜的丫鬟睡著後,她都捂在被子裡偷偷哭。大戶人家的小姐連睡覺都有人伺候,楚錦瑤不想在別人面前哭,這樣不好,她就只能躲起來偷偷委屈。她走的時候,姐姐蘇慧追上來塞給她一包衣服,楚錦瑤知道這是姐姐怕她去了別人家受罪,所以儘量拿好東西給她,可是等來了長興侯府,楚錦瑤發現就連侯府里掃地的婆子,也不穿這樣灰撲撲的棉布襖裙。然而這些襖裙在村里,是逢年過節才捨得穿的好衣服。
楚錦瑤一來就有人給她換衣服,姐姐的棉布襖裙也自然不能拿出來了,更甚者山茶看到後,還差點扔出去。楚錦瑤連忙搶了回來,自己貼身藏在床上,每到夜深人靜的時候,楚錦瑤就偷偷拿出來,抱著衣服偷偷哭。
楚錦瑤現在終於知道,為什麼蘇父蘇母對她,總是沒個好臉,看臨走時姐姐蘇慧的表現,顯然蘇慧也知道,只是終究捱不住心軟,時常背著蘇父蘇母偷偷接濟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