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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建京城不過是第一步,接下來,他還要重建神機營、三千營和五軍營。當年橫掃草原的不敗神話,內衛京師、外備征戰的三大營,不該以這樣屈辱的方式畫上句點。
重建禁衛軍顯然要巨額銀兩,這些銀子從哪兒來?只能從國庫里出。而賦稅是一個國家最正當的收入,所以,清仗土地,推行新稅,已經迫在眉睫。
秦沂沒有想到,他廢了大力氣重建的新政體系,文華殿多少臣子徹夜商議出來的新稅法,在皇帝這裡,竟然看也不看就被中止了。推行新政的多是年輕臣子,他們一腔熱情突然被澆了個透心涼,有許多人不忿,忍不住站出來說:“陛下,國庫連年空虛,戶部稅收一年比一年少,而民間卻有許多農戶卻流離失所,食不果腹。長此以往,只會養肥了地方那一群碩鼠,侵蝕我大燕的百年根基。新政法廢不得,請陛下三思!”
此話一出,許多年輕臣子站出來附議,一時間承天殿前只能聽到此起彼伏的“請陛下三思”。
皇帝看著下面這一個個公然反對他的臣子,臉色不由陰沉下來:“好一個國之棟樑,一個個都在替國家考慮,還口口聲聲會養出碩鼠,朕看你們才是蛀蟲!”
臣子立刻跪倒一大片,幾個老臣麵皮一抖,顫顫巍巍地說:“陛下息怒,還請陛下保重龍體。”
秦沂主推的新政無疑觸及到許多勛戚、老臣的利益,利字當頭,誰管你是不是剛救了全城人的性命,只要動了自家利益,一樣翻臉不認人。
皇帝見一堆人向著他,心裡這才好受了一點,他下令:“這幾個臣子妖言惑眾,妄議祖宗律法,全部推出去杖責三十。領頭這個人尤其可惡,革去其進士功名,永不錄用。”
早在皇帝發怒的時候東宮的幾個近臣就拉住秦沂,這段時間形勢對東宮不利,在這個關節實在不宜出頭,等風聲過去了,再慢慢讓皇帝認識到新政的好處也不晚,而這其中,秦沂就尤為重要。太子,才是新政最重要的底牌。
秦沂也知道不能硬來,所以他一直忍耐著耳邊這些詆毀和攻擊,可是聽到皇帝的話,秦沂再好的涵養也忍不住了。
革去進士功名,這對一個寒窗十年的讀書人意味著什麼,皇帝真的不懂嗎?如果他不懂,他罔為君王,如果他懂,還能說出這種話,那簡直就是不配為君王。
秦沂無需再忍,直接上前一步,冷著臉說道:“皇上,他不過是提出一種新的收稅方式,究竟是放了什麼大錯,竟然要被革去功名?”
“他妖言惑眾,當朝頂撞朕,理該嚴懲。”
“皇上嚴懲他,是真的因為他說錯了話,還是因為他是我提拔起來的人呢?”
“殿下!”朝臣大驚,皇帝愣了一下,隨即大怒:“放肆!”
早朝後面的情況便是一團亂,皇帝大怒,許多人站出來替太子求情,結果便惹得皇帝越發生氣。最終,被推到午門外麵杖責的臣子翻了幾番,而太子也被免職,被皇上親自下令閉門思過。
這是自開國以來,除了剛立朝瘋狂清算功臣的那幾年之外,規模最大的一次杖責群臣。受波及的臣子之眾,杖責之狠,震驚朝野。
楚錦瑤聽說今日許多大人被推出去杖責的時候就有不祥的預感,等她看到秦沂再一次早早回來,不祥的預感終於落了地。
楚錦瑤無聲地嘆了口氣,走過去輕輕握住秦沂的手:“殿下。”
秦沂反手包住楚錦瑤的手,緩緩用力。
一切已在不言中。
外面的風波似乎一點都沒影響到東宮這兩人,秦沂難得有這麼多時間陪楚錦瑤,孩子就在他們倆的見證下一天天長大,秦沂親眼看著楚錦瑤肚子越來越大,孩子踢動也越來越有力。
外人以為陰風晦雨、風口浪尖的東宮其實平靜的不得了,秦沂終於有了大把的時間陪伴楚錦瑤,但是不知為何,心裡總是愧疚:“是我連累你了,這次若不是我,你也不必被遷怒。”
楚錦瑤是侯門嫡女,她的生活應當是錦衣玉食,衣香鬢影,在一場又一場宴會中受人追捧,而不是現在這樣困於一隅。
“你這是說什麼話。”楚錦瑤正在比對給孩子做衣裳的布料,聽到秦沂的話,她抬起頭用力瞪了他一眼,說,“什麼叫連累,我們是夫妻,本來就該患難與共。何況,我也不想出去,去外面和那些夫人應酬,我總盼著趕快結束,可是現在我什麼都不用做,就能一整天都看到你,我還巴不得這種日子再長一點呢。”
楚錦瑤就是有一種不經意之間把人哄得服服帖帖的能耐,秦沂沒話可說了,只能走過去抱住她的肩膀,將下巴放在楚錦瑤頸窩。秦沂的力道越來越大,但是楚錦瑤卻沒有提醒的意思,因為即使是這種時候,秦沂的胳膊都小心繞過了她的肚子。
陪你從邊關到京城,從崛起到低谷。東宮勢大時她在,亡國迫在眉睫時她在,京城艱難重建時她在,如今,力挽狂瀾的英雄被困於淺灘,曾經有過多少讚譽,現在就要經受多少攻訐。外面的風聲起起伏伏,唯獨不變的,只有她。
二月時肅王妃從慶陽出發,不到月底便抵達京城。
趙蘭輝掀開車簾,看著外面熟悉的景象,一絲笑緩緩爬上唇角。
去年落荒離京又如何,現在,她還不是風風光光回來了?人啊,一時的風光不代表什麼,反而容易自高自大招惹是非,想她這樣厚積薄發的人,才是真正有後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