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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幾個金吾衛已經如臨大敵般圍住了蕭樂白的馬車,他們保持著右手握刀鞘的動作,似乎刀隨時都會出鞘。只不過,當他們寒意凜冽的眸光望向馬車中時,都微微有些驚愣。
蕭樂白的馬車中,因為載了秦玖一行人,整個車廂差不多已經被她們摘下來的寒梅給塞滿了。這些紅紅白白的梅花開在車廂中,多少為這種肅殺的場面增添了幾分喜劇色彩。
過了大約一炷香的工夫,秦玖看到顏夙出現在視野之內。
他似乎是剛從蘇挽香的馬車車廂中出來,他邁著大步向這邊走來,他走得凜然霸氣,白色狐裘披風在風裡翻卷著,捲起周身無數碎雪紛飛。走得近了,秦玖發現他披著的那件白色狐裘風氅上,沾染了星星點點的血跡。
顏夙自然不會受傷,而刺客身上的血,也輕易難以濺到他的身上。這血毫無疑問是蘇挽香的,否則,他不會這樣冷冽。
是的,冷冽!
安陵王顏夙一箭在亂軍中取敵首的狠絕和冷酷,她以前只是聽別人說的。她卻從未親眼見過那樣的他,而今日,她想她是見到了。
他唇角勾著一抹笑,雖笑,卻無笑意,極冷,極絕。
而他的目光,看著她,就猶若在看一件死物。
死物啊!
秦玖真是有些憂傷了!
顏夙對蘇挽香,真是當做自己的心啊肝啊眼珠子啊地在呵護著。或者更確切地說,是在當自己的命呵護著。
“秦玖!這三個天宸宗的刺客,你作何解釋?”顏夙一字一頓,緩緩問道。
秦玖眉峰輕鎖,美眸流轉道:“殿下,這三個刺客是不是天宸宗中人,我不知道。但就算是天宸宗中人,就一定是我派人做的嗎?我可是與蘇小姐無冤無仇的。”
顏夙冷然而笑,他在刑部歷練過多年,自然知悉那三個刺客已經死無對證,並未拿住秦玖任何證據。但他阻住她的馬車,不是為了拿她。他長眸微眯,凌厲的目光流連在秦玖的眉間眼梢,倏忽而笑道:“秦玖,你最好祈禱挽香沒有事,倘若挽香有任何不測,我必叫你猶若此花。”話音方落,他伸手凌空一拂,秦玖放在車中的那株紅梅便被他的袖風裹了出去,外面有絲絲縷縷的霧氣,那株紅梅在空中滴溜溜打轉之時,顏夙一掌拍在梅枝上。
剎那間,朵朵紅梅在半空中如同燃放的煙花般驀然爆開。
其後,一片一片的花瓣,從高處徐徐飄下,猶若下了一場花瓣雨。
這情景美得淒涼。
在秦玖眼中,這紛飛的花瓣飄落的動作變得很慢很慢……
以至於她在漫天花雨中看到一張俊美的臉,唇角邊含著瀲灩的笑意:“素素,這梅花給你插瓶!”
“天這麼冷,你怎麼又跑去鏡花水域了。我說了,我不喜梅花插瓶,他們開在樹上自在芬芳多好。再說了,這家裡也有現成的梅樹,哪裡用你跑那麼遠去。”
……
秦玖搖了搖越來越暈的頭,眯眼望著雪白的地面上,那已經被挫骨揚灰的紅梅。
枇杷冷哼了一聲,起身似要衝出去,秦玖一把按住了他。
她抬眸望著顏夙,眸心一簇火,映得面龐灼灼明艷,如怒綻的薔薇。抱著黃毛的身子,隱隱有些發抖。天氣還真是太冷了,她覺得頭也有些眩暈。
良久,她輕輕嘆息一聲,無奈地攤攤手,“蘇小姐那樣如花似玉的人兒,我哪裡下得了手。殿下非要說是我乾的,我也沒辦法。”
蕭樂白掃了一眼秦玖,忽然淡淡對顏夙道:“安陵王殿下,請聽在下一句話。祈雪節結束後,我就遇到了秦門主,她一直在林中折梅,並未有機會去吩咐什麼人做什麼事。殿下一直公正嚴明,這件事,還是要調查清楚才好,不能冤枉了人。”
顏夙冷冷一笑,轉身匆匆去了。對他而言,此刻最應該做的事,是去陪伴受傷的蘇挽香。
“九爺,你怎麼樣?”枇杷滿面憂色問道。
秦玖搖搖頭,頭越來越重,身子卻似乎飄了起來,她無力地睜開眼睛對著蕭樂白虛弱一笑道:“蕭司樂,不這次真要麻煩你送我們回府了。”
她裹緊了身上的衣衫,迷迷糊糊睡著了。
她做夢了。抑或不是夢,而是曾經的現實。
她聽到枇杷的聲音,央求的語氣,帶著一絲哭腔,還伴有“咚咚”的叩頭聲,“求求您了,求求您一定要救救她。”
一道輕淡的聲音伴隨著低低的嘆息,“你們能遇到我,也是你們的造化。我的確可以救她,只是,她如今這種情況,倒不如歸去,何苦要受那煉獄之痛。”
“不!您一定要救她。我們不是偶然遇到您的,我們在這山中找了你十天。她苦苦撐著,就是為了要活!”枇杷繼續咚咚地叩頭。
“要活?她真的已經撐了十天嗎?”那平靜無波的聲音終於有了一絲波動,那人走上前去,開始查看她身上的傷勢,末了,淡淡說道,“既如此,也罷,那我就救她一命。”
然後便是疼痛。
深入骨髓的疼痛。
撕心裂肺的疼痛。
疼痛,永無休止……
熬了過久呢,她也不知道。
眼前似乎出現無數光點,秦玖慢慢地睜開眼睛,入眼處是繡著鳥雀的煙羅雲紋紗帳。
她動了動手指,手指是靈活的。動了動腿,腿也是靈活的。她舒了一口氣,才意識到自己只是感染了風寒,並不是再次被包裹成了粽子。
她擦了一把額頭的冷汗,才確信,方才做夢了。
一直守在床榻邊的荔枝看到秦玖醒了,高興地說道:“九爺,你終於醒了。”
荔枝的笑容是真誠的,這至少讓秦玖明白,那個殺千刀的連玉人還沒打算讓她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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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大家知道連玉人是誰麼?
☆、第四十八章 滿樓紅袖招
荔枝的笑容是真誠的,這至少讓秦玖明白,那個殺千刀的連玉人還沒打算讓她死。否則,她甦醒過來,荔枝也不會這麼高興。
秦玖撐起身子,便看到枇杷抱著劍佇立在床畔另一側。燭火的光芒從他背後照映過來,將他抱劍守護的影子投在床榻上。看到她醒了過來,他僵直的身影才略動了動。
秦玖撫了撫還有些脹痛的頭,問道:“荔枝,我睡了多久?現在是什麼時辰?”
荔枝忙往茶碗中倒了熱水,遞到秦玖手中道:“九爺睡了有三個多時辰,現在快到三更了。蕭司樂送我們回來後,便派人到宮裡請了御醫來,那御醫說九爺感染了風寒,開了一副方子。枇杷出去抓的藥,九爺喝了一副,後來就發了汗。九爺,身上可還冷?”
秦玖感覺除了頭有些脹痛外,身上的確慡利了許多,可見御醫開的藥還是極管用的。她飲了幾口熱水,放下茶碗道:“荔枝,我有些餓了,想喝碗米粥。”
荔枝忙應聲道:“奴婢這就去做。”說完,替秦玖掖了掖被角,便快步出去了。
秦玖微微合上眼睛,有氣無力地對枇杷道:“我沒事了,你早點去歇息吧。”
枇杷站著沒動,過了一會兒,他移步到床前,臉上依然面無表情,但黑眸中卻閃耀著擔憂之色,“你不是練了武,怎麼還這麼容易感染風寒?”
枇杷一直以為秦玖是按照“補天心經”的正常練法在習練,在昭平公主溫泉中那一次,四個少年在廷審時被張御醫查出還是童男子,秦玖告訴枇杷那是她預料到顏夙可能會來,所以還沒有開始習練。當時枇杷半信半疑,但因他並不知“補天心經”還有別的習練方法,所以最後只得信了。如今,秦玖就怕他再起疑心。遂微微笑道:“我身子早就千瘡百孔了,雖說練了武,身子畢竟不如常人強壯,感染風寒也沒什麼,這不是好了嗎?”
枇杷依然僵著臉,皺緊的眉絲毫不顯鬆動,反而更緊了些。
秦玖揚了揚眉,轉移話題道:“枇杷,你覺得是誰刺殺蘇挽香的?”
枇杷沒好氣地說道:“除了你還有誰會這麼幹。”
秦玖搖了搖頭,她知道枇杷在怪她和顏夙鬧得太僵,懷疑她對顏夙還有情。
“要真是我,就殺的不是蘇挽香了。”秦玖勾唇道,“我知道你是怪我不該在祈雪節鬧得太大,有些事我雖也不想,但我絕不能讓顏夙和蘇家聯姻。所幸,蘇挽香對顏夙態度曖昧不明,我正好可以藉機和顏聿達成合作。顏聿……”秦玖冷笑,眸間閃過一道如刀鋒般閃亮的光芒,“我就不信他對權勢無心。”
“那三個刺客,如果是假扮天宸宗中人,肯定瞞不過安陵王的眼睛,應是天宸宗中人無疑。先服毒再去刺殺,無論成敗都唯有一死,這樣的死士。”枇杷沉吟著壓低了聲音,“莫非是宗主出關了?惱你離開了天宸宗,倘若如此,我們日後更該小心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