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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青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冷笑著說道:“秦玖,你打錯注意了。”
蘇青的冷靜讓秦玖頗為頭疼,不愧是在官場混了多年的老狐狸,似乎知曉秦玖今日來就是想套他話的,秦玖多次語出挑釁,故意刺他,他都並未發怒。到最後,他既不看秦玖,也不怎麼答秦玖的話。就連說到案件可能會牽扯到顏夙,蘇青都無動於衷。
秦玖眯眼,蘇青竟是如此自信,這案件牽涉不到顏夙?假若顏夙確實沒有參與其中,那麼,蘇青一人竟有如此大的膽子,做下這麼多傷天害理之事?那是不可能的。他必定還有一個後台,在事發後,可以出面來救他。而觀如今蘇青的神情,他似乎並不是特別驚惶,那麼,是他自信有人可以保住他?
那麼,那個人是誰呢?
秦玖盯著蘇青面無表情的臉,慢慢攥緊了手。
她從王天佑那裡,獲悉蘇青和王天佑的交易並非第一次。他們之間的合作已經好幾年了,不過之前合作都是走私茶葉、絲綢、瓷器等燁國不盛產的東西,價錢很高,蘇青從其中獲利甚多。累計了這幾年,也是巨資了。可蘇青的府邸很簡陋,他的生活也很節儉,可見那筆銀兩,他並沒有自己用。那麼那筆銀兩哪裡去了,這一次,蘇青鋌而走險走私兵器又是為了什麼?燁國不盛產兵器,這一次,蘇青走私到燁國的兵器是高價,他收回的銀兩可以在大煜國打造出比賣出的兵器多三倍的兵器。
要這麼多兵器做什麼?
秦玖腦中跳出來兩個字:篡權!
那一筆巨資,無論是買糧糙還是買兵器都是足夠的了。
能夠讓蘇青鋌而走險做到這份上,那人是誰?蘇青對顏夙極其忠心,僅憑忠心或許可以做到這份上,但秦玖卻明顯覺得,不僅僅如此。
秦玖盯著蘇青,食指輕輕敲了敲監牢中的精鐵焊就的柵欄,那一下又一下的輕響,讓蘇青不厭其煩。他慢慢睜開眼睛,冷冷注視著秦玖。
秦玖卻望著她,唇邊忽然綻出一抹笑。
那笑,嫵媚俏麗,甚至於很溫柔很無害,可不知為什麼,卻讓人覺得心裡發毛。蘇青只覺得背脊一陣涼過一陣,不自覺地想往後瑟縮。他轉身重新靠在了椅子上,閉上了眼睛,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樣。
“蘇大人,我聽說嫻妃娘娘今日從蒼梧山回了宮中。”秦玖淡淡說道,就好似在訴說一件很平常很自然的事情。
這確實是一件很自然很平常的事情。
嫻妃雖然在蒼梧山修行,但隔些時日也會回京小住。
蘇青聽到這句話,眉棱猛然一跳。
秦玖的目光一直膠著在蘇青臉上,她沒有錯過蘇青眉棱的這個動作。雖然很快,他的神色便恢復到了無波無浪,但這輕微的一個動作,卻是他在猝然之下的一個很自然的本能的動作。
嫻妃娘娘今日是否回京了,秦玖並不知道。她之所以這麼說,是為了試探蘇青,得到了蘇青這樣一個動作,雖然這動作什麼也不是,但對秦玖卻足夠了。
秦玖唇角慢慢勾起一抹笑意,她淡淡說道:“不打擾蘇大人歇息了,秦某告退!”她說完,朝著閉目養神的蘇青看了最後一眼,再沒有理睬他,轉身離開。
在秦玖離開後好久,一直到聽不到腳步聲,蘇青才慢慢睜開眼睛,雙眼中一片驚懼之色,他伸袖抹了一下自己的額頭,一頭的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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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早朝的氣氛,因為蘇青之案,比之往日要凝重幾分。
慶帝在龍椅上坐定,意興闌珊地詢問恭敬臻首的官員們,“諸位愛卿今日可有要事上奏?”
榴槤踏前一步,高聲喊道:“啟稟陛下,微臣有本要奏!”
慶帝的目光掠過榴槤,略有些不耐煩地揮了揮手,沉聲說道:“准奏!”
顏聿立在堂下,仍舊是一貫似笑非笑的表情,帶著幾分玩味,但目光卻暗自從慶帝臉上掠過。在慶帝吐出准奏兩個字時,他似乎可以預見驚濤駭浪的臨近。
榴槤上前一步,沉聲道:“陛下,臣昨日審蘇青走私兵器一案,已經審明屬實。但在審案之中,微臣查出了當年白家之案是冤案,臣今日斗膽上奏,懇請陛下重審此案!”
不過是短短數十個字,可其間蘊含的堅定卻似乎是日積月累的。思及家人和蒙冤的萱姐姐,榴槤有些無法壓抑情緒,雙手緊握成拳,無法控制地微微顫抖著,嘴唇更因激動而有些泛白。
整個朝堂突然靜默了,猶若死沉的潭水。而隨後,這潭水便似乎被人投入了一塊巨石,不可遏止地沸騰了起來。在場大多數人都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氣,緊緊盯著榴槤。
白家之案已經過去三年,但那件案子牽涉甚廣。不光讓當時權傾朝野的白皇后自縊身死,白皇后親近之官員也被牽連,下獄的下獄,處斬的處斬,當時的素衣局覆滅,白家英國公白硯,將軍白素衛,女官白素萱,皆牽連致死,而白家慘遭滅門,白素衛麾下的兵將也被謀反罪名牽連,死的死,流放的流放……三年來,無人敢提此案,誰也怕慶帝的雷霆震怒,可誰也沒想到,提出來此案的卻是這個新上任的刑部尚書秦非凡。這個年輕的官員,讓朝臣們忍不住為他的直言而捏了一把汗。
慶帝顯然是極驚詫,他的臉色瞬間便陰沉了下來,而黑眸之中,更是在片刻間便布滿了重重陰鷙,“秦愛卿,你可知你說的是什麼?”
榴槤挺直了背脊,高聲說道:“蘇青府中關押了一個人,此人是慶元十年的狀元沈風,他擅長模仿旁人的筆跡。三年前,蘇青利用他,模仿白素萱的筆跡寫了一封信箋,內容便是:姑母吩咐,諸事妥當,速入京謀大事,這封信是給白素衛的。而同時,又模仿陛下的筆跡,寫給白素衛一封信箋,召他回京。”
對於沈風這個名字,百官還記得,都以為他已經死了,如今竟知悉他被蘇青關押,頓時都震驚萬分。假若那一封自蘇青手中呈上去的信箋是假的,那麼,這件案子,真相就太耐人尋味了。
慶帝冷眸一眯,“沈風不是死了嗎?”
“陛下,沈風並沒有死,當年死在客棧里那個,是他的同窗,是蘇青為了讓他借死假遁。”
“秦愛卿,朕知道你性情耿直,但白家之案,證據充足,當年從白家的嫁妝里搜出了兵器,從白硯的府中,搜出了龍袍。白素萱也因罪**,這件案子,皆是鐵證,僅憑一封假冒的信,並不足以說明什麼,此案無需再審。你退下吧!”慶帝冷冷說道。他面上雖竭力維持著鎮定,但其實心底已經翻開了鍋。
有幾個宮人見狀前來拉榴槤,他卻一把揮開,不慌不忙地跪倒在地,將頭上的官帽取下慢慢取了下來,放在身側的地面上,他臉上神色決絕,一副破釜沉舟的樣子。他這個樣子,引得一眾官員皆分外動容。假若白家之案真是冤案,怎能不讓人震動。
“陛下,微臣身為刑部尚書,面對這樣的冤案,請恕臣不能做到無動於衷冷漠無情。倘若微臣做不到讓冤案昭雪,那這個刑部尚書微臣再也沒有臉面做下去。微臣懇請陛下開恩,准予重審此案,昭雪天下,令冤魂安息!”
慶帝的眉頭擰了起來,不可置信地盯著榴槤,盯著他沉靜而堅定的眸,盯著他微抿的唇,覺得他這種神情很熟悉,隱約似乎從誰的臉上看到過。一瞬間的恍惚,他反應了過來榴槤話里的意思,頓時氣得手指亂抖,指著榴槤冷聲道:“反了,反了,秦非凡,你這是要做什麼?你竟敢威脅朕?”
“陛下,臣並未威脅陛下,而是假若白家之案不能重審,微臣確實無臉面再做刑部尚書。”
一直在旁觀的於宣於太傅皺了皺眉頭,跨前一步也跪倒在地,“陛下,臣昨日聽審,發現白家之案確實存在諸多疑點,臣懇請陛下恩准此案重新審理。”
於宣一字一句陳述著自己的憤然,帶著悲慨與沉痛。
“陛下,既然有疑點,就應當重新審理,不管冤與不冤,審了方知。陛下,臣也懇請重審此案。”新任的吏部尚書上前說道。
“臣附議!”
“臣也附議!”
慶帝看著跪在地上的臣子,心中一陣急怒,他凝目掃過殿內,發現足有一半官員是站在重審一方的。慶帝的臉色瞬間蒼白,他激烈地咳嗽了幾聲,回首看了一眼靜靜佇立在一側的顏聿,眯眼問道:“嚴王,昨日你也去聽審了,你可覺得白家之案是冤案?”
顏聿斂去唇角的似笑非笑,上前幾步,一撩衣襟跪倒在地,定定說道:“臣弟沒覺得白家之案還有什麼疑問。”
此語一出,慶帝臉色稍微有些緩和,但顏聿卻接著說道:“沒什麼疑問,是因為臣弟可以肯定就是冤案!臣弟肯請皇兄重審此案!”
慶帝好不容易稍微有些緩和的臉再次陰沉了下來,他指著顏聿道:“朕差點忘記了,當年,白素萱是要嫁給你的,這件事,朕不該問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