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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玖微笑著拈針,道:“蓮兒,接你的人來了。”
榴槤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安陵王會來請秦玖,不是聽錯了吧?
就在這時,門外響起一串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門帘被一股大力掀開,一股帶著寒意的風灌了進來。
顏夙大步走了進來,他穿著一身孔雀紫的常服,厚重的華服上紋繡著繁複錯雜的圖案,看上去幽暗而繁麗。他走得很急,在室內腳步驟停,紫色衣擺盪起的風凜冽作響。隔著一段距離,那冷風便順著衣袖迅速浸到秦玖的手臂上。
秦玖盤膝坐在錦墊上,紅衣委地,羅袖低垂,露出半截玉白的手臂,蔥白的指拈著針線笑道:“蓮兒,將門帘關好了。”側眸望向安陵王,俏臉上笑容柔媚,好似一朵乍放的牡丹,“是什麼風將安陵王殿下吹來了,荔枝,快上茶。”
芙蓉面,秋水眸,再配上這輕柔的笑意,綿軟的語氣,只怕換了另外一個男人,定會怦然心動的。
只不過,這個男人偏偏是顏夙。
他的目光犀利如劍,其寒若冰,眼眸開合處,天生一番不言而喻的威儀。
“不用了。”顏夙一擺手,毫不留情地拒絕道,“秦玖,不用裝蒜了,本王今日來,是要拿回那件暖絹做的襦裙。”
秦玖慢慢收起了笑,望著顏夙周身涌動著的山雨欲來般的氣cháo,微微顰起了眉。
兩人對視了片刻,秦玖拈起手中正在繡的衣裙道:“我說殿下怎麼得空來府上了,原來是為了這件事。你要的裙子在這裡。我聽說,這是你要為蘇小姐送的禮,早就吩咐針工局日夜不停地趕工了。可殿下也知道,你這絹絲送來時,就已經不早了。光織這匹布就花了不少時日,昨晚上,針工局裁fèng繡工們趕了一夜,才做成這件裙子。就最後還有幾朵花沒繡上,她們實在是眼睛腫痛的無法繡了,我無奈便親手接了過來。這不,原本我是要去看祈雪節的,為了趕你這活兒,連去祈雪節都遲了呢,原本待繡完就給殿下送過去的,不想您親自來取了,那就勞煩殿下稍等片刻,我馬上就為殿下繡好。”
顏夙聽罷秦玖的話,冷峻的臉色沒有絲毫改變。只有目光在接觸到秦玖手中的襦裙時,犀利如劍的目光,才變得柔和了幾分。
他昨日便派人到針工局去取這件襦裙了,針工局的管事寧淑說裙子還未曾做好,說明日一早便著人送去。他一早打發了人去取,卻被告知裙上的花未曾繡完,且被秦掌事拿回家裡繡了。他當時聽了便勃然大怒。
這匹絹絲得來不易,他交給織染局時特意囑咐過,一定要趕在祈雪節前做好。未曾想到,不僅沒做好,還被秦玖這個妖女給拿回去了,而且,他莫非聽錯了,秦玖要在這裙子上繡花。她不是覺得秦玖的技藝不好,而是覺得,讓這個妖女在羅裙上繡花,豈不玷污了這件襦裙。挽香若是知曉,肯定不會穿的。
秦玖知曉顏夙是在嫌棄她,心內微微冷笑。
顏夙啊顏夙,你的求妻路漫漫兮。
☆、第三十一章 祈雪節
顏夙眼眸中湧起暗沉之色,他將秦玖逼到司織坊時,可未曾想到有一日會在她這裡吃暗虧。倘若這暖絲再早得一個月,他也不用送去司織坊了,光他府中的侍女也可以做好了。但如今事情到了這田地,暫時也沒有別的辦法。倘若是別的絲絹,這襦裙他就不要了,可這是暖絹,他特意給蘇挽香求來的。
“不敢勞駕秦掌事,這件襦裙,本王這就拿走,還請秦掌事奉還。”顏夙輕瞥秦玖,長睫下掩映的墨色輕掃過她拈針的手,眸底沉冷的光澤疏忽而過。
秦玖提起手中的襦裙,指著裙角上正在繡的一朵芍藥,輕笑道:“殿下是怕趕不上蘇小姐登台撫琴時穿吧?殿下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只是這朵芍藥才繡了兩個花瓣,這種繡法是我獨創的,旁人也續不上。不如這樣,我和殿下一起去祈雪節,這一路上差不多也就繡好了,又能趕上祈雪節呢。正好一舉兩得,殿下覺得如何?”
顏夙微微眯眼,冷哼道:“來人!”
門帘掀開,兩名梳著雙螺髻,身著淡粉衣裙的侍女走了進來。
顏夙淡淡吩咐道:“玉冰,粉雪,你們兩個去看看,秦掌事正在繡的那朵花,你們能不能續繡。”
“奴婢遵命!”兩名侍女齊聲應道。
兩人轉身對著秦玖屈身行了一禮,便緩步上前去查看秦玖正在繡的花。
秦玖保持著柔和的笑意,伸指將手中正在繡的襦裙展開搭在手腕上,舉到兩名侍女面前道:“是叫玉冰、粉雪是吧?你們可看仔細了!”
秦玖的目光從兩女俏麗的臉龐上掠過,鳳目微眯。
玉碗冰寒滴露華,粉融香雪透輕紗。
玉冰!粉雪!
當初她隨意吟了這句詩,顏夙便用作了這兩名侍女的名字。沒想到過了三年了,竟然沒改。
玉冰和粉雪的目光專注地凝視在秦玖繡的花上,臉上閃過疑惑的表情。
“不知這種繡法是何繡法,看上去與旋針有些像,可又不是。”玉冰問道。
秦玖挑眉,笑吟吟伸指點著那朵花道:“確實不是旋針。這花瓣,是旋針和鋪針相結合起來衍生的一種新的繡法,意在表現花瓣舒展的韻致。至於這花蕊,繡法倒不奇巧,只是這手法要巧,不然繡不出這花蕊的絨絨的鮮活效果。”
玉冰和粉雪微微蹙眉,面上浮出恍然大悟之色。兩女回身面對顏夙,有些慚愧地說道:“殿下,奴婢技不如人,倘若續繡,恐怕繡不好。請殿下恕罪。”
顏夙微微眯起雙眼,長睫掩映下的眸光微微黯淡。研判的目光掠過秦玖,似乎在臆測她這麼做的意思。他自然知曉秦玖不會安什麼好心,但她這樣做的意圖究竟為何呢?如今,他總不能送給將沒有繡好的襦裙送出去,唯有看牢秦玖,讓她無法耍花招。
“也罷,既然如此,那就有勞秦掌事了。秦掌事,那就請上車吧,本王親自帶秦掌事去九蔓山。”顏夙輕描淡寫說道,臉上保持著冷肅的神色,挑眉的眉梢顯得高深莫測。
榴槤驚異地瞪大眼睛,沒想到安陵王果然要送他們去祈雪節。
秦玖懶懶一笑,執著花繃子,命榴槤將盛放絲線的竹籮拿上,吩咐荔枝捧了衣裙,又從內室取了一個包裹命櫻桃抱了,也不知裡面裝的是什麼。枇杷抱著寶劍,連黃毛不甘示弱地叼了一根帶著珠子的絨線邊玩邊飛,幾個人誰也沒空著手。
一行人魚貫而出。
大門外,王府的馬車停在那裡。
馬車很寬大,深藍色華蓋,深藍色的車身,深藍色帷幔款款遮住車身,看上去如顏夙的人一樣,極是低調。倘若車身上沒有雕刻著那些細緻繁雜的龍紋,倘若拉車的四匹白馬不是腳程極快的汗血寶馬,倘若車前車後沒有持槍的金吾衛,恐怕誰也想不到這是安陵王的馬車。
王府的侍衛長顏瑞看到魚貫而出的秦玖一行人,驚訝地挑了挑眉。
“讓秦掌事上我的馬車,其他人騎馬。”顏夙凝眉命令道。
顏瑞也不多問,命人掀開車簾。
秦玖攀上了馬車,撩開車窗上的帘子,笑吟吟道:“我家蓮兒還得為我分絲線呢。”
顏夙一皺眉,擺手道:“也上去吧!”
榴槤帶著黃毛也爬到了馬車上。櫻桃、荔枝和枇杷則分別騎馬跟在後面。
車廂內有一小几,上面放著一隻玲瓏精緻的描金青銅鼎,鏤空的蓋子上,有裊裊香氣溢出。顏夙斜倚在小几一側,手中捧著玉冰剛沏好的茶水。裊裊蒸騰的水汽遮住了他俊美的面容,唯有一雙眸子犀利明亮如墜落凡塵的星子。
秦玖也不說話,只是坐在車廂的團墊上,玉指飛舞,手中繡花針上下穿梭在絹布間,繡出一瓣瓣花瓣。
車廂內異常寂靜,氣氛沉悶如繃緊的弦。
榴槤和玉冰都感到了一絲緊張,唯有當事的兩個人似乎毫無所覺。一個悠然品茶,一個淡然繡花。
不到一個時辰,馬車終於快到九蔓山了,榴槤聽到外面越來越喧鬧的人聲。他掃了一眼秦玖手中的襦裙,最後一片花瓣就差幾針就繡好了。
便在此時,就聽得騎馬跟在外面的王府侍衛長顏瑞道:“殿下,前面的路被昭平公主的馬車擋住了。”
顏夙皺了皺眉,放下手中的茶盞,不悅地問道:“離鏡花水域還有多遠?”
顏瑞沉聲稟道:“不到一里地了。”
顏夙冷聲吩咐道:“把馬車停在路旁,稍後我們騎馬過去。”
顏瑞依言而行,將王府的馬車駛向路旁荒地之中,馬車才挺穩,就聽得馬車外傳來一道嬌俏的聲音,“二哥哥,怎麼看到皇妹的馬車你就躲開了,難道還怕皇妹不給二哥讓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