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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此人看上去對慶帝極是忠心,要收買他似乎也不是容易的事,但至少不能得罪他。
秦玖展顏笑道:“方才我並沒打算離開,只不過是出來逛一逛,如今卻是就要出宮,這次正式向蕭兄辭別。”
蕭樂白聽到秦玖稱呼他蕭兄,似乎甚是高興,伸手將背上的革囊取了下來。秦玖這才發現,他竟一直背著箜篌。
“方才忽然有了一首好曲子,正是為你而作,待我彈給你聽。”蕭樂白隨意席地而坐,也不管地面上的土會否弄髒他的白衣。
這人酒瘋上來,果然是撫琴啊!
只不過現在,在這黑沉沉的竹林里,縱然蕭樂白琴技再好,秦玖著實沒有心情來聽他撫曲子。倘若引來了人,縱然她的清名早就被毀的沒有了,但還是不太好。
秦玖忙阻止道:“蕭兄,夜已深,你又喝醉了,還是早點回去歇息吧。這曲子,我改日再聽如何?”蕭樂白哪裡肯依,醉醺醺的眸中閃過一絲哀怨,“這曲子是我專門為你所作,你若不聽,我還要這把箜篌有何用,不如砸了了事。”說著,舉起箜篌來,就向地面上摔去。
秦玖直覺和醉酒之人是講不通道理的。
眼看著箜篌就要摔落在地面上,她伸袖一攏,便將箜篌接了過來。輕輕撫了撫箜篌的琴弦,淺笑道:“蕭兄怎麼捨得砸琴,秦玖可擔當不起。蕭兄既然非要撫琴,那我就洗耳恭聽了。”秦玖將箜篌遞到了蕭樂白手中。
蕭樂白這才轉怒為喜,坐在地面上,在光線幽暗的林中,開始撫琴。
他似乎根本就不用看琴弦,只憑著手指的感覺,一曲優美的樂音便流淌而出。
喝醉的蕭樂白和清醒的蕭樂白相差竟如此之大,秦玖嘆息一聲,仰首望著空中的冷月,凝神傾聽。
原本不過是敷衍著聽一聽。但是蕭樂白不愧是蕭樂白,醉後的樂音更加動聽,猶若有魔力一般。
只不過,這首曲子,並無一絲歡樂之意,在空谷閒花,高流雲的飄逸境界之外,似乎夾雜著一絲不易覺察的哀怨和悲涼。
這是做給她的曲子。
秦玖閉目,這世上,難道能看穿她內心的,竟是這樣一個陌生人?
一曲未終,就聽到湖畔的小徑聲傳來一聲冷喝,“什麼人在此喧囂,還不出來!”
秦玖一怔,明白這是值夜的驍騎,耳聽到外面腳步聲越來越近,顯然已經將這裡包圍了。
這片竹林占地不大,很容易就會被發現,要是逃跑也是有可能的,只是卻要涉水而走。這冰冷的湖水,如今的她恐怕是經受不住那種寒意了。
秦玖笑道:“蕭兄,看來今日是註定不能聽完這首曲子了!”
蕭樂白揚眸朝秦玖一笑道:“你先在這裡待著別動,讓我先出去引他們走。你雖然不在乎的清名,可我還是在乎的。”
蕭樂白說完,抱著箜篌站了起來,漫步朝竹林外走去。雖說腳步依然有些踉蹌,但看上去酒意似乎消了不少。
“原來是袁統領啊!方才酒意上來,便在林中撫了一曲,不想倒是給袁統領添麻煩了。”蕭樂白醉醺醺地說道。
袁統領袁霸。
秦玖挑了挑眉。
說起來此人的名字,倒是如雷貫耳。
二十年前,他便是名震江湖的高手之一,後被先皇收為己用,作了驍騎統領。先皇薨了後,他的位子並沒有動搖,對慶帝也極是忠心。如今,外城有謝滌塵的金吾衛守衛,但這整個宮城的安危,卻是他來守衛的。此人不參加任何黨爭,只為慶帝所用。白皇后當年,也甚是欣賞他的耿直。只是他,卻將白皇后視為了叛逆。
“竟是大司樂。色已晚,大司樂怎麼還不去回府歇息,仁崇殿的瓊林宴結束了。定街鼓再過兩刻鐘便要敲響了,大司樂當知宵禁之令。”袁霸冷冷說道。
他四十多歲的年紀,身著驍騎統領的服飾,身材中等,面容清瘦,氣質沉穩如淵,一雙眸子凌厲中帶著一絲警告,整個人就好似一把出鞘的刀。
“多謝袁統領提醒。否則宵禁了可就麻煩了,蕭某這就回府。”蕭樂白拱手謝過袁霸,便踉蹌著離開了畫意湖畔。
秦玖凝眉聽著外面的動靜,聽得驍騎的腳步聲漸漸遠離了湖畔,她才快步出了竹林。
出了竹林,秦玖快步走了幾步,便忽然凝住了腳步。
在竹林不遠處的湖畔,一道人影負手凝立。
月色透過疏枝碧葉,在他臉上打下重重的陰影,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但身上卻透出一股鎮定自若的氣息,那是在強敵環伺下依舊波瀾不驚的氣勢。
秦玖看顏夙凝立的樣子,是來了很久了。
至少,他聽到了竹林中的曲子,看到了離開的蕭樂白和袁霸,但是,卻很巧妙地沒有讓蕭樂白和袁霸發現他。
秦玖忽然勾唇輕笑開來,她的笑容在夜色里綻放,好似一朵清絕秀雅的花,但卻含著誰也覺察不出來的悲哀至極的意味。
“這麼晚了,殿下真有閒情逸緻,在這裡做什麼,這邊環境陰森,萬一衝撞了鬼魂什麼的,難道殿下不怕嗎?”秦玖意味深長地說道。
顏夙原本似乎是沒想搭理秦玖的,聽到此話,猛然抬起了頭,朝著秦玖漫步走來。
秦玖駐足,轉首眯眼望著漫步而來的顏夙。
夜風吹起他的長髮,露出他的臉龐,這張俊美到驚心動魄的臉上,此刻沒有任何表情,只有冷肅,還是冷肅。但到了他面前,他卻忽然勾唇而笑,笑容滿帶譏諷,如一朵帶刺的花,透出一股耀目的風情。
他眸光如刀,灼灼生輝,逼視著秦玖道:“環境陰森?那九爺倒是真會挑地方,在這裡和人約會。說起衝撞鬼魂,九爺不怕,我怕個什麼,在九爺手中殞命的人怕比在本王手中也少不了多少吧!”
秦玖之所以說鬼魂,是因為這裡擁有他和她的回憶,而她,其實在世人眼中是已經死了的。
“這麼說,王爺果然是不怕了!”秦玖咯咯一笑,“果然是心狠手辣之人。”
“彼此彼此!”顏夙冷笑著說道,“有一句話要奉勸九爺。”秦玖挑眉:“什麼話,王爺但說無妨!”
“有些事情,本王奉勸九爺不要在這種事情上費腦筋了!”顏夙說完,大踏步而去。
秦玖這次有些意外,心中微微一動,莫非顏夙說的是,宋晨之事?
應該不會那麼容易被看出吧!
秦玖快步朝著崇仁殿走去,半路上,遇到了來尋她的枇杷和榴槤。
“蓮兒,方才你一直待在殿內,謝滌塵和宋晨關係可融洽?”秦玖問榴槤。
榴槤想了想道:“開始時挺好,後來,謝統領似乎就不搭理送探花了。”
秦玖眯眼,果然如此!
探花郎宋晨其實是秦玖安排的人,在瓊林宴上故意敬酒和她過不去,也是事先安排好了的。這樣做的目的,只是為了讓宋晨能夠投入到顏夙那邊。但沒有想到,竟然只一回合就被顏夙看穿了。
她出殿時,記得謝滌塵確實很高興地和宋晨打招呼了。
她不知道顏夙到底是怎麼看出來的。
秦玖眯眼,心微微向下沉了沉。想到榜眼雲幕做的那首詩,再想到宋晨沒有給她敬酒後,枇杷的回護,終於明白問題出在哪裡了。
雲幕做那首詩諷刺她時,枇杷雖然惱怒,但並未發怒。但宋晨沒給她敬酒時,他卻出來和宋晨耗上了。或許就是這裡,讓顏夙看出了端倪。因為枇杷的性子,一向很沉靜,沒有她的命令,很少說話。
“怎麼了?”榴槤看秦玖臉色微沉,試探著問道。
秦玖搖搖頭,“沒事,下街鼓快敲了,我們先回府。”
2、黃毛和黑貓
自從和顏聿定下了盟約後,這些日子秦玖一直忙著春試,還未曾約見過顏聿。
翌日,秦玖到司織坊轉了一圈後,便坐了轎子,前去嚴王府。皇子成年後都會在宮外開府,顏聿自從幾年前回京後,就一直居住在宮外御賜的王府。
顏聿的管家通報了後,便領著秦玖向王府後院而去。
一到了後院,秦玖看到的情景還是讓她有些吃驚。
這後院裡沒有樹木花糙,而是鋪滿了滿院子的黃沙。院子裡有馬,有狗,有鷹,還有人。
就在黃沙之上,鋪著一方華麗至極的坐毯,顏聿便坐在坐毯上,指揮著下人跑馬,鬥狗,熬鷹。
就是這種環境,顏聿也不放過享樂。
在他身畔,他的四大美人中的兩位,叫做貂蟬和昭君的一人抱著一個琵琶,正在彈奏。
顏聿身著一身炫黑色寬鬆的長衫,一頭墨發半梳半披,伸手撫摸著他懷裡的小動物。沒錯,在他的懷裡,臥著一隻黑貓。十分乖順地眯著眼睛,享受著顏聿的撫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