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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李壞醉了。
李壞可怕的醉,多麼讓人頭痛身酸體軟目紅鼻塞的醉,又多麼可愛。一種可以讓人忘去了一切肉體上痛苦的麻醉,如果它不可愛,誰願意被那種麻醉所麻醉?
只可惜,這種感覺既不持久也不可靠。
這大概就是,古往今來普天之下,每一個醉人最頭痛的事。因為每個醉人都要醒,非醒不可,醒了就要面對現實。
更可怕的是,每一個醉人醒來後,所面對的現實,通常都是他所最不願面對的現實。
李壞醒了。
他醒來後,所面對的第一件事,就是韓峻那一張無情無義而且全無表情的臉。
(二)
李壞醉,李壞醒。
他也不知醉過多少次,唯一的遺憾是,每次醉後他都會醒。在現在這一瞬間,他實在希望他醉後能永不復醒。因為他實在不願意再看見韓峻這張臉。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落入韓峻的手裡。
奇怪的是,韓峻的樣子看來好像也並不怎麼喜歡看見他,只不過用一種很冷淡的眼神看著他,甚至已冷淡得超乎常情之外。
李壞對這種感覺的反應非常強烈,因為這個地方非常暗,李壞在酒醉初醒後,所能看到的只有這一雙特別讓人覺得感應強烈的眼睛。
除此之外,他還能聽到韓峻在問,用一種同樣異乎尋常的冷漠聲音問他。
“你是不是姓李,是不是叫李壞?”
“是。”
“大內銀庫所失竊的那一百七十萬兩庫銀,是不是你盜去的?”
“不是。”
這兩個問題都是刑例審問人犯時最普通的問題,可是李壞聽了卻很吃驚。
因為這兩個問題,都不像是韓峻這種人應該問出來的。就連他說話的聲音都像是變成了另外一個人,變得完全沒有以前那麼嚴峻冷酷。
“你的意思是說,你和內庫的那件盜案完全沒有關係?”韓峻又問。
“是的,我和那件案子完全無關。”
“那麼你這幾個月來所揮霍花去的錢財,是從哪裡來的?”
“我的錢財是從哪裡來的,好像也跟你沒有關係,連一點狗屁的關係都沒有。”
這句話是李壞鼓足了勇氣才說出來的,他深深明白好漢不吃眼前虧的道理。可是他忍不住還是說了出來。
說完了這句話,他已經準備要被修理了。
在韓峻面前說出這種話之後,被毒打一頓,幾乎是免不了的事。奇怪的是,韓峻居然連一點反應都沒有,甚至連臉上的表情都沒有變。
——這是怎麼回事?這個比閻王還兇狠的傢伙,怎麼好像忽然變成了另外一個人?為什麼忽然變得對李壞如此客氣?
黑暗中居然另外還有人在。
“李壞,沒有關係的。不管韓老總問你什麼,你都不妨大膽照實說。”這個人告訴李壞:“只要你說的是實話,我們一定會給你一個公道。”
他的聲音誠懇溫和,而且帶著種任何人都可以聽得出的正直和威嚴。
也不知道為了什麼,李壞雖然還沒有看見這個人,卻已經對他產生了一分親切和信心。
“韓總捕,你再問。”這個人說:“我相信他不會不說實話的。”
韓峻乾咳了兩聲,把剛剛的那句話又問了一次,問李壞怎麼會忽然得到了一筆巨大的財富。
這本來是李壞的秘密。
可是在這種異乎尋常的情況下,在黑暗中,那個人的獨處中,他居然把這個秘密說了出來。
(三)
多年前鐵銀衣經過多年地毯式的搜尋之後,終於找到了李壞,把李壞從那個小城的泥濘中帶了回去,讓他見到了他的父親,也讓他傳得了天下無雙的飛刀秘技。
可是李壞卻還是沒法子待下去,甚至連一個月都沒法子待下去。因為他一直覺得自己不是李家的人,不是屬於這個世界。
他寧可像野狗一樣在泥濘中打滾,也不願意錦衣玉食活在一個不屬於他的世界裡。
所以,他跑了。
在一個沒有星沒有月也沒有風的晚上,他從廚房裡偷了好大好大一塊還沒有完全煮熟的滷牛肉,用一條麻繩像綁背包一樣,綁在背後,就從這個天下武林中人公認的第一家族中逃了出去。
他受不了約束,也受不了這裡的家人奴僕們對他那種尊敬得接近冷淡的態度。
因為他不懂,在世家貴族間,最尊敬的禮貌,總是會帶一點冷淡的。太親熱太親密就顯不出尊敬來了。
李壞當然不懂,一個在泥濘中生長的野孩子,怎麼會懂得這種道理?
這種道理甚至連腰纏萬貫的大富翁都不懂。
所以李壞跑了。
可惜他沒有跑多遠就被鐵銀衣截住,鐵銀衣居然也沒有叫他回去,只不過,交給他兩樣東西——一本小冊、一個錦囊。
“這是你父親要我交給你的。”
小冊中記載的就是昔年小李探花,天下無雙的飛刀絕技。
“這些日子來,我相信你父親教給你很多關於飛刀的秘法。”鐵銀衣說:“再加上這個冊子裡的要訣和你自己的苦練,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練成你們李家的飛刀,因為你本來就是李家的人,你的血裡面本來就有你們李家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