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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女士真的就是公孫太夫人?”
“大概是真的。”
“可是她看起來實在不像,太夫人的年紀怎麼會這麼輕?”紫藤花說:“太夫人說出來的話,怎麼會這麼樣不負責任?”
文雅的夫人也媚笑著向她襝衽為禮。
“你說我年輕,我實在不敢當。你說我不負責任,我也承擔不起。”
“我的契約是要在日出時取他的性命,日出前他當然絕不會死。”公孫道:“就算他已經死了,我也會讓他再活回來一次,然後再死在我手裡。”
紫藤花輕輕地嘆了口氣,那六個蛇腰舞者,忽然間已圍繞在公孫四側。六個人的腰肢分別向六個不同的方向彎轉下去,六個人的手也在同時從十二個不同的方向,向公孫擊殺過來。
十二個方向都是令人意想不到的方向,除了他們六個人之外,江湖中已經沒有任何人能從這種部位發出致命的殺手。
這位可敬的夫人,眼看就要在瞬息間變成一個可敬的死人了。
拉胡琴的老人還是在奏著他單調的琴聲,臉上依然無顏無色,仿佛真的什麼都看不見。
鐵銀衣也沒有插手,對這件事,他好像已置身事外。
*
六個奇麗詭異妖艷的人妖,十二隻銷魂奪命的妙手,十二招變幻無方的殺著。
慘呼聲卻只有一聲。
這一聲慘呼並不是一個人發出來的,而是六個人在同一剎那間同時發出來的。
昆州六妖慘呼著倒下去時,全身上下好像連一點傷痕都沒有,就好像是平白無故就倒了下去。
可是,忽然間,這六個人雙眉間的眉心之下,鼻樑之上,忽然間就像是被一把看不見的鋼刀斬斷,裂開,裂成一條兩三分的血眼。
這隻血眼就好像是第三隻眼,把他們這些人的兩隻眼連結到一起。
忽然之間這六個人的臉上都變得沒有眼睛了,都變得只剩下了一條血溝。
他們的一雙眼和雙眼之間的鼻樑,已經被忽然湧出的鮮血匯成了一條血溝。
(十)
鐵銀衣臉上的顏色沒有變,紫藤花居然也沒有變。這個帳篷里幾乎變色的人,因為半個時辰之前還沒有昏倒,還能夠逃跑的人都已經逃跑了。
就連一向以文靜嫻淑優雅明禮明智聞名的九州名妓——宋優兒,逃走的時候都變得一點都不優雅文靜。
她跑出去的時候,看起來簡直就好像被屠夫在屁股上砍了一刀的野狗。
*
可親而可敬的公孫氏,又輕輕地嘆了口氣。
“公孫太夫人,現在我真的佩服你。你這一招六殺,出於無形無影,我相信大概很少有人能看得出我這六個小怪物是怎麼死在你手裡的。”
“不敢當。”
“讓人看不懂的招式,總是讓人不能不佩服的。”紫藤花說:“所以等太夫人魂歸九天之後,每年今天我一定以香花祭酒,來紀念太夫人的忌辰。”
“不敢當。”
公孫太夫人還是文文雅雅地說:“只可惜明年今日好像我還沒有死,就好像李壞先生還沒有死一樣。”
“你真的相信你還能救活他?”
“用不著我來救活他,如果他真的死了,也沒有人能救得活他。”
“那麼你難道認為他還沒有死?”
公孫太夫人又嘆了口氣。
“如果你認為李壞先生現在已經真的死了,那麼你就實在太不了解李先生這個人了。”
“哦?”
“如果李壞先生真的會死在你那麼樣一顆小小的豆子下,那麼李壞先生就不是李壞先生了。”
這時候,還留在帳篷里的人,忽然聽見有一個人笑出了聲音來。
紫藤花聽到這個人的笑聲,卻笑不出來了。
她永遠想不到這個人還會笑。
這個忽然笑出來的人,居然就是明明已經死了的李壞。
(十一)
一個在一個時辰前忽然冰凍了死冷了的李壞,如今居然會笑了。居然還能站起來,居然還能走路。
這位李壞先生居然走到了紫藤花面前,居然對這個一心想要他在日出之前就死的女人,客客氣氣地微笑,恭恭敬敬地用兩隻手送上一樣東西,一樣小小的東西。
“這是你的豆子。”李壞說:“我還給你。”
“謝謝你。”紫藤花也露出她最嫵媚的笑容:“其實我也應該想得到,像李先生這麼聰明的人,當然不會把這種不容易消化的東西真的吃下去。只不過我還是沒想到李先生裝死的本事居然這麼高明。”
李壞笑。
“那是我從小就練出來的,我偷了別人的東西吃,別人要打死我,我就先裝死。”他說:“一個從小就沒飯吃的野孩子,總得要先學會一點這一類的本事。以後每當遇到這一類的情況,我也改不了這種毛病。”
“等到這個野孩子長大後又練成某一些神奇的內功時,裝死的本事當然也就更高了。”
“這一點我倒也不敢妄自菲薄,裝死如果裝得不像,怎麼能騙得過紫夫人?”
“李先生。”紫藤花媚笑著用兩根青蔥般的玉指拈起了李壞手掌上的豆子:“我真的很佩服你,也很喜歡你,我相信你心裡大概也很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