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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玉將瓶子握緊了一收,悶聲道:“多謝三世子。”
“謝?”他笑得一臉燦爛,慢慢盯住了她,眼裡有灼灼星火,意味深長道,“別著急謝我,你先試一試,受得住,便送給你。”
到了晚上,涼玉才知道鄭袖的話是什麼意思。
那血蠱甫入她的身體,橫衝直撞,引得氣血驟亂,她天靈蓋仿佛被人拿掌劈開,仿佛有一株強韌的植物,盤踞在她的頭頂,要將根從太陽穴硬鑽進去,占領她的身體。
頭痛如絞,她掙扎著從床上坐起身來,又在痛楚中滾落在地,撞在櫃角上——這尖銳的疼痛讓她神智清醒一些。
頭髮讓汗水濡濕,亂七八糟地貼在眼前,她被逼得走投無路,暗暗道:“你已經歸我所有,不從也得從!”眸中寒光迸濺,用了蠻力壓制體內翻湧的氣血,只堅持了一刻鐘,便陡然失力,又讓那蠱王拖進深淵中。
她心神紊亂,轉頭吐過一口血,手指卻微微痙攣。她想起什麼,連爬帶滾地摸到了柜子旁,取出了上一次對付疏風剩下的兩個昏睡符,顫著手貼在自己腦門上。
胸口仿佛有熊熊烈火在燃燒,吞噬了她,她咬牙忍住□□,汗水順著脖頸流到了胸口,抓住了桌角,將頭撞了過去。
砰、砰,這悶響在深夜裡仿佛是最絕望的歌聲。
她有些耳鳴,疼痛慢慢地消解了,或許是身體已經在昏睡符的作用下失去了意識。夜風從窗縫裡滲進來,她緊緊闔著眼睛抱緊了膝蓋,將自己縮成一團,竟然覺得有些冷了。
一夜就這樣過去。她沒有征服蠱王,卻也沒讓它討到半點好處。
雖筋疲力盡,但努力還遠遠不夠。
她伸出手來,看著晨曦下自己的掌紋,一雙小小的柔弱的手,將來,這裡又會恢復她本來應該擁有的力量,然後,這雙手能再度操控華蓉。
她失去的一切,都會一樣一樣地拿回來。
第44章 血蠱(中)
鳴夏覺得最近的蕭氏不對勁。
她臉色青白,本就皺紋密布的臉,愈發顯得深沉可怖,尤其眼底的兩團青黑,一直蔓延到鼻樑上,讓她看起來有些像畫上的厲鬼。年邁的蕭氏本就生了一張威嚴的臉,她不笑的時候,兩邊嘴角會微微向下,更顯得難以接近。
自打她墮馬轉醒以來,變得和善親切,倏忽恢復冷峻,便讓她們覺得憂心又膽寒。往常時候,安神香束之高閣,可近日,蕭氏忽然命人點上,儘管如此,她仍是憂思難安。鳴夏一面想,一面擠了幾滴金桔汁在香爐外周,淡淡的果香撲面,濃郁的香氣多了一絲清甜。
蕭氏正在她背後捉了筆寫字。忽然間,筆落在紙上,滑出一大片墨跡。她捉住自己的手腕,似是難以置信地皺眉看著,隨後,身子一歪便坐在了地上,渾身上下抖個不停。
“老太太!”
鳴夏嚇了一跳,三步並作兩步撲過去扶,卻讓她的臉色驚著了——蕭氏的臉青得厲害,嘴唇灰白,抖個不停,牙齒咯咯打顫,滿臉都是冷汗,一雙眼睛卻茫然地看著她。
“老太太這是怎麼了?”她話語裡帶了哭腔,連忙將她扶到床上來,“奴婢去請太醫來……”
她一把扯住鳴夏的衣角,眯眼看了半晌,似是突然認出她來一樣,沙啞道:“鳴夏……”
“老太太,奴婢在。”鳴夏湊近她的臉,她的嘴唇哆嗦的厲害,竟然邊言語邊從嘴中冒出了寒氣,像一縷一縷的輕霧,“我……沒事,只是……寒疾犯了,你……幫我……再拿一床被子來。”
鳴夏有些發愣,之前並不知道蕭氏患過寒疾,可看她的樣子……她一咬牙,急匆匆跑了出去。
待到她氣喘吁吁地抱了被子回來,床上被褥凌亂,卻沒有人。她嚇得背後一涼,脫口叫道:“老太太……”突然發現床下一片衣角,將被子放下,急急蹲了下去,果然見到蕭氏抱著膝縮在床下。她髮髻散亂,眼下的烏黑更加明顯,滿臉是汗,襟前的扣子讓她胡亂扯開了兩顆,鬆弛的皮肉上全是殷紅的撓印,她嚇得一把抓住蕭氏的手:“老太太,這是怎麼了!”
蕭氏抬眼看她,似是咬牙忍著極大的痛楚:“我沒事……在這裡待一會就好。”床下的空間陰暗、逼仄,她半個身子籠在黑暗中,一雙眼睛卻幽幽地發亮,眼神沉靜剛毅,寫滿了執拗,似是早就有了準備。
鳴夏讓這樣的眼神鎮住了,慢慢地平靜下來,卻也不敢吵鬧,只是握著蕭氏粗糙的雙手,柔聲道:“老太太有什麼事,合該跟我們說,我們幫著老太太分擔……”
她不知道是不是笑了一下,只是嘴角處的皮肉微微牽動,眸光仍是興奮而發亮的:“就快了。”
“什麼快了?”
“我可以保護你們的,一定。”她有些答非所問,輕快卻篤定地回答,甚至說話的語氣都不同往日,鳴夏從這種陌生的語氣中,驚悚地聽出了一種屬於另一個人的姿態……忽然聽見她接道:“鳴夏。”
她心安了,這是在喚自己。卻又聽見她喉嚨中咕噥了一句聽不懂的話:“鳳君,阿矩……”
外頭的風雪越發下得大了,天幕呈現出黃澄澄的顏色,北風呼嘯,成片的雪粒子像沙一樣狂撒下來。這場雪已經下了一天一夜,從鵝毛大雪轉成這樣含著冰渣的雪粒,應侯府內三棵雪松上積滿了厚厚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