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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這些事情時,心中竟然沒有一絲波瀾,只有些懶洋洋的好笑。
“要不老太太給他起個名字吧。”鳴夏看他睡著,聲音輕極了,唯恐驚擾了他。錦冬立即悄聲附和:“是啊,起一個……提手旁的名字吧。”她像是突然想到什麼,聲音哀哀地低了下去。
涼玉還沒有忘記一開始附在蕭氏身上時,錦冬眉飛色舞的語調:“老太太說了,別人家的孩子都從玉字旁,女子邊,咱們家的孩子硬氣,都從提手旁,多好聽多有動感啊!”
推月,拂月,撥月,是一等一的好名字啊,可是現在,家裡頭的三朵花,只剩了推月一個。
涼玉不說話,只是輕輕晃著搖籃,許久才道:“這孩子父母健在,我怎好代為起名?”錦冬有些遺憾,砸了咂嘴嘟囔道:“就起個小名嘛……”
涼玉想了想,輕輕道:“那就從提手旁,叫‘擇’吧。”
他沒能選擇自己的出生,卻有資格選擇自己未來的漫漫人生。
三日後,涼玉收到了青瓦洞來信,信封里薄薄一張紙,是流觴的供詞,她將紙放在一邊,信封口朝下倒了倒。
什麼也沒有,再也沒有了。她的手指輕輕撫摸過封口的地方,來回摩挲了兩下,慢慢將信封湊近鼻端。
是鳳君。她想像他修長手指將信封上的模樣,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全是他的氣息,可是心中卻更空了。他仍然事無巨細,耐心經手她的事情,可是臨近新婚,卻再也不願意她去找他,她也沒有臉面再踏入青瓦洞一步。
可是,可是。
空氣太安靜了,她驟然一下失去他,日子都過得渾渾噩噩,像脫韁的馬,左右瘋跑,就是不在該走的軌道上,她用盡全力也控制不住。
她怎麼能把日子過成這樣呢?
她這樣子,鳳桐怎麼能放心呢?
窗外又下了雨,空氣里濕漉漉的,泥土的氣味,那一點稀薄的青草氣息飄飄散散,消失得徹底。
涼玉從軍營看雲清點兵回來,脫了披風,隨手遞給鳴夏,啼春跟著身邊,告之道:“今天廳堂里來了貴客。”
的確是貴客。
涼玉進了茶廳,廳中女子髮髻梳得整整齊齊,愣了愣,放下手上的茶盞,笑吟吟地站起來,她臉色驟變,立即揮手讓丫鬟們退到門外。
“阿矩!”
她一個箭步衝過來撲進眼前人懷裡,額頭埋在她柔軟的胸前,已是初春時節,她素白衣裙上還鑲著毛茸茸的衣領,上面沾染著寒涼之氣。
司矩退了半步,嘴角掛上了無奈的笑,兩手扶住了涼玉的手臂,上下打量著她,輕輕道:“殿下長高了。”
她語氣恭敬妥帖,又帶著熟悉的親昵,像是從來沒有離開過一樣。
“阿矩……”涼玉有些赧然地笑了,別過頭去整理了情緒,又回頭壞笑,“你瞧,這衣裳你穿著多好看。”從前涼玉最愛送她衣物首飾,樣子都是照著自己喜歡的來,不是綴著珍珠就是帶著絨毛,厚實又華麗——她礙於品階規矩,都收在箱子裡,哪裡敢穿。一貶退居崑崙洞,終日大雪,不見人影,玉郎一脈的孩子都畏寒,她這才將箱子裡的衣裳一一穿在身上。
她笑了笑,撒了涼玉拉她的手,一板一眼行了禮,規矩道:“殿下。”
瞧瞧,當初那個司矩又回來了。涼玉半是無奈,半是感慨,回了個對禮,帶著點兒妥協的意味,乖乖坐下來,“阿矩,是不是又出什麼事了?”
司矩微一頷首,眉宇間有些鬱結,但臉上仍帶著淡淡的微笑,“疏風大人擬了摺子上去——杳無音信。”
這也在預料之中。溫玉潛入仙界已兩百年,文官之中很有可能有她的人,司墨能攔下她的摺子,那邊自然也能擋住疏風的密函。只是假如她真的已將某個文官收入囊中,大可走自己的線路,就沒有必要讓密函經司墨和疏風的手。她這樣做,十有八九都是試探,溫玉詭計多端,讓人防不勝防。
涼玉有些疲憊:“真對不住,連累卿兄和疏風仙友。”司矩微微蹙眉道:“臣既然是殿下的女官,讓殿下遭此一難已經是失職,當盡全力彌補,大哥、疏風都願意為仙界而戰,何談連累?”
涼玉總覺得事情撲朔迷離,讓人捉摸不透,一時默然。司矩以為她仍在自責,柔聲寬慰道:“殿下別擔心了,司矩自當為殿下分憂。”
涼玉咬了咬唇,小聲問道:“阿矩,仙界實行密函制度……有多少年了?”司矩聞言,心念一轉,吃驚地與她對視。
她驚異地發現,涼玉眼中正閃爍著一種從前從未出現過的、奇異的諷刺。
自拿到紫檀殿的手札後,涼玉常常溜進問花閣內找巍因上神請教幻術,自從巍因入夢代父教導她,頗有照顧之意,她便對他多有親近。
巍因小孩兒脾性,嘴硬心軟,架不住涼玉糾纏,二人的交情也漸漸厚了起來。
巍因是個耿直的仙,他脾氣很壞,說話也不留情面,一旦與涼玉交好,說話就沒轍沒攔,全然不顧及她小輩的身份。涼玉年紀小,生命又空缺兩百年,鳳桐一走,仙界的種種舊事傳說,都是從她那裡聽來的。
猶記得酒過三巡,小童臉紅撲撲,眼神迷離,身子直打擺子,顯然酒意上了頭,伸出一根指頭,故作神秘地往桌上點一點:“丫頭,你想聽哪一段故事?”涼玉捧著臉想了想:“……鴻漸和鳳桐。”巍因皺皺眉頭,大著舌頭道:“那對父子有什麼好說的……為了一個破塔,搞得身敗名裂,生前行好事,落不下身後名——何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