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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魂魄之上,無數密密麻麻的鎖鏈,每個皆粗如嬰兒的小指粗,將其牢牢鎖住,鎖鏈上藍光閃爍,形成一張大網。她的魂魄,被囚禁充滿死霧的地牢下三層,被鎖鏈重重禁錮,永不見天日。
她眼中恨極,手裡緊緊攥著追魂石,顫著手將它擺在鎖鏈旁邊。
如果時間算得不錯,現在月光最明,陰氣最盛,招魂已經開始。
素心抬手,將那死霧一寸一寸收到袖中,蛟珠的光這才漸漸顯出來,她將涼玉撐起來:“姑娘現在好些了麼?這死霧是我們妖界之物,專抑制神仙心脈法力的。”
涼玉靠在她懷裡,胸口的壓迫沒有了,靠近魂魄時的那股熟悉的難受感又顯了出來,“我沒事,可能招魂有些難熬,你陪我聊聊天如何?”
蛟珠映出她瑩潤的臉,素心溫柔一笑:“好。”
“你怎麼會認得我?”
“神君的第一個指令,便是認得姑娘。神君說,倘若他不在,姑娘便是我的主人。”
涼玉心中驟然一暖,竟然不知該說什麼。
素心惋惜道:“神君失了神職,這一千年,竟變動如斯。”
涼玉低嘆:“非但如此,也沒了階品,謫在地下成了個散仙,但求自保。”
寸心滿眼震驚:“想當年,神君是何等光華滿目,妖魔二界,誰沒有聽說過他的威名……”
鎖鏈中的魂魄慢慢顫動起來,竟有呼之欲出的勢頭,涼玉的臉色愈發蒼白,忍痛玩笑:“你這麼溫柔,當初鳳君如何忍心將你斃於劍下?”
印象之中,鳳桐最會跟女仙相處,對熟一點、瘋一點的丫頭,只是調笑諷刺,卻絕不會真正傷害。他待文靜的女孩子,更是十足的謙和講理,溫柔寵溺。總而言之,他的女人緣向來好極了。
“溫柔?一千年前,我一點也不溫柔。”素心微微一笑,“那時我兄長殘殺數千凡人以求功力大增,引得三界不滿,神君領旨來剿……”
洞外那神君緋紅衣袍如霞,一把寶劍半出鞘,天上便有一隻青鸞劍靈來回飛舞,天地間璀璨一片,哥哥化作了原形直衝天際,大蛇只探了個頭,剎那間便被那火樹銀花觸碰成灰。
那時她兄妹二人占山為王多年,哪裡見過這樣的陣仗?
這人外之人一招斃命、藐視天地的修為,讓她嚇得腿腳僵硬。年輕的神君捏了個訣,碧鳶入了鞘,他的面容華美倨傲,表情冷淡至極,仿佛只是來應付一個最簡單的任務。
他身後綴著個白衣童子,生得玉雪可愛,衣袖上綴有層層疊疊的羽毛,唯獨一雙吊梢眼顯得凶了些,一直仰頭抱怨:“雀王反了要剿,畫眉妖占山要平,百鳥瑣事已經夠多了,現在一個小蛇妖為禍人間都要我們管——我們也太好欺負了吧?”
那紅衣神君置若罔聞,只是眉宇間露出些不耐煩的神色,仍然向前走。
“要我說,天帝陛下就是看您不順眼,來來回回故意折騰,折騰得越來越厲害,神君就耐煩?”
“話真多。”那紅衣少年邊走邊蹙了眉,“往人間跑兩趟而已,累著你芳齡大人了?“偶然轉過身來,瞥見她藏身的洞穴,眼神忽地一凜。
“怎麼啦神君?”那白衣童子驟然緊張起來,雙短劍舉在手中,“是不是還有小妖……”
卻見他的眸光若有若無地划過了她的臉,將頭轉了回去,“沒有,走吧。“
素心見涼玉嘴唇發白,鎖鏈下的魂魄顫動得愈加厲害,知道收入魂魄前夕,體內必是熱浪翻滾,痛不堪受,於是又輕聲說了起來,專門吸引她的注意:“神君是個極好的人。”
那時,即使是他有意放過了她,可捧她如掌上明珠得哥哥已經死了,她該怎麼辦?她既不會術法,也不敢吃人,除了死,好像沒有別的出路了……
紫色身影宛如一隻華美的繡球,一個空翻到了他面前,牙齒打顫:“你……你殺死了我哥哥?”
紅衣少年微微眯眼,對於她的自我放棄十分不悅:“誅殺令上沒你,快閃開。”
“神君,還有一條小蛇!”那童子嚇了一跳,眼中戾氣大漲,伸出短劍來便要刺她,卻被鳳桐拎著領子,一把提到了背後。
“給我哥哥賠命!“她的眼淚迸濺而出,使勁渾身力氣化作原形,直衝他而去。
就這樣陪哥哥一起死了,是最安全的歸宿吧……
他劍不出鞘,微微一挑,便將她甩回了地上。他垂下眼帘,眉間已經很不耐煩:“你兄長之所以不曾讓你沾染殺戮,就是要給你留條後路。你不懂事也便罷了,不要辜負他。“
“神君……“她聽完他說話,眼淚流了滿臉,叫住了提著童子的少年,”你等等,我有話說。“
他回過頭來,那童子被他封了聲音,兀自蹬著腿掙扎。她微笑著站起來,一步一步走向他,恍如一朵搖曳的脆弱花朵。
趁他不備,手猛地搭在他劍鞘之上,“刷——”
“別碰!”他斂眉警告的聲音已來不及,那青鸞展翅飛出的剎那,也就將她未曾展開的芳華一併帶走,她死之時,看到的就是這樣光華滿目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