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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樓有一張小桌,一張床榻,一張仕女圖屏風,竟然是個臨時的居所。她路過周遭陳設,才要往三樓走,忽然覺得心中憋悶不堪,仿佛有什麼要破土而出。
她焦躁地來回踱步,捂著心口,冷汗濕了衣襟,失魂落魄地爬上了三樓,在小小的頂層打轉。
空氣仿佛凝滯一般,她幾乎要忍受不了心中的慌亂,不受控制地扯開外裳,仍覺得難受,空氣沉重如鉛,她覺得呼吸困難。
三層什麼也沒有,唯余兩扇窗,她跌跌撞撞地走到窗邊,將窗戶用力向外推開,巨大的彎月忽然躍至她眼前,整個閣樓被清暉照亮。
閣樓第三層,有個名字,叫做望月台。
夜晚的涼風吹進來,她聽見遠處傳來渺渺的笙簫,低回婉轉,似有人低聲撫慰。
她被那聲音魘住了,僵在原地怔怔地聽,聽了半晌,嘴唇翕動:“鳳君……”
她將半個身子探出窗外,用嘶啞的聲音喊道:“鳳君——”
夜色中傳來陣陣回聲。
這曲子她不曾聽過,但這簫的音色她卻認得,是鳳桐帶在身邊的那一隻玉屏簫。
作者有話要說:
涼玉:明明是鳳君自己答應帶我去煙花之地的,你生什麼氣哼!
鳳桐內心OS:……差點被睡的又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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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重逢
鳳桐持簫立在松樹枝上,青衫隨風擺動。風驟然大了起來,呼嘯著打著旋兒,整棵青松枝葉抖動,翠針落地,風在嗚咽。
他的眼睛忽然睜開,空靈的簫聲驟停。
自一千年前他叛逃天宮,到了下界,謫為散仙,“鳳君”這個稱呼早已蒙塵,除了重華夫人,涼玉和溫玉,無人再喚。涼玉是跟著重華夫人叫的,溫玉是依著涼玉叫的。
現如今重華夫人歸隱已久,溫玉與他勢同水火。
那麼此刻這個聲聲喚他的陌生的聲音……
涼玉看見闊別已久的故人,青衣當風,自樹梢飛下,湛湛落在她面前,他們一個在閣子裡,一個在閣子外,臉對著臉。
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顫顫地伸出手去:“鳳君……”
鳳桐面無表情看著她,絲毫不像記憶中那般溫情。
月光明亮,他黑亮的瞳孔里映出她灰白的頭髮,深陷的眼窩,渾濁的眼球,鬆弛的面頰,以及綾羅衣衫下面乾癟的脖頸。
他突然轉身,化煙而走。
涼玉愣在原地,眼前明明只有一枚巨大的月牙,空無一人。
該……該不會,鳳君叫她這副模樣給嚇跑了?她雙手伸進髮絲間,用力地扯住了自己的頭髮。
誰知道當真扯下一大把來,蕭氏的脫髮太嚴重了!
倏忽風動,月下又浮現了鳳桐的身影,他遠遠浮在半空中,懷裡還打橫抱著個白衣美人。碩大的月投下明亮的清輝,青衣廣袖的鳳桐烏髮飛揚,懷裡的美人頭上飾珠累累,黑髮悠悠垂下。他旁若無人地伸手將那美人的青絲撈起來,溫柔地墊在手臂下面。
涼玉簡直要氣炸了。
知道他素來風流,御女無數,可也不用、可也不用飛在空中,當著她的面即興表演吧!他抬頭看了她一眼,飛得近了些,她將半個身子盡力探出窗外,抻著脖子去瞄他懷裡的美人——半張臉讓黑髮掩住了,半張臉埋在他懷裡看不清楚。看身量像是她花界的仙,看打扮又似天宮的人,但最好別是她認識的某一個,她此刻心中記仇得很呢。
他很配合地靠近了一些,她的脖子又伸長了一些,已經感受得到繃到極限的頸椎骨發出咔咔的響聲。她用力瞧那美人的臉的時候,感覺到鳳桐的目光似乎一直停留在她臉上——她也知道自己很傻,此刻尤其傻得厲害。
不過,顧不得那些了。
美人的臉安安穩穩地藏在鳳君懷裡,哼,像是什麼稀罕的珍寶不給人看。說不清楚心裡究竟在著急什麼,她最後踮了腳尖,又往外探了一寸。
瞬間,天旋地轉,碩大的月亮晃了她滿眼,雕梁畫柱的閣子倒過來,向上飛去。
怎麼就掉下去了!她緊緊閉了眼,眼前全是閃爍的星子,星子過後,一片黑暗。
在黑暗中有人撫上她的臉,指腹有薄繭,手指間縈繞著淡淡的青草的氣息。
她蹙起的眉頭慢慢放平,緊緊閉著的雙眼狐疑地睜開,頭頂是鳳桐的臉。他低眉看著她,看了許久,才開了口,語氣似欣慰,又似喟嘆:“竟然飄到了這裡。”
她瞪大眼睛,想抬手握住他的手,袖口白紗垂了下來,痒痒地掃在她臉上。
原來,原來!
她迅速地伸出兩手,摸到自己光滑的面頰,柔軟的唇瓣,立即從他懷中掙扎著跪直,一把摟住他的脖頸。他溫熱的懷抱一下子熨帖了她的心,無數拼命忍下去的情緒在這個剎那席捲而來,盡數爆發——
“鳳君!”少女嗓音清脆,帶著些微的哭腔。
他無聲伸出手扶住了她的後背,亦將她用力按在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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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怪引魂曲沒有用,原來,你的魂魄自己找了副殼子。”
她回頭望向百花樓,見到三層半開的窗戶,軟軟地掛著頭髮花白的蕭氏的半個身子,深夜裡見到這樣一幅畫面,實在有些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