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鳴夏嘆息,終究妥協道:“大小姐說的是,可是……畢竟是那麼遠的地方,二小姐從來沒離家那麼遠過……”她哽咽起來,這一下,錦冬的眼淚更像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拿兩隻小手不住地亂抹。
蹲在一旁拿著棍子玩的年畫,似有感應似的,丟下棍子,不安地抱住了推月的手臂:“大姐……”
雲推月拍拍她的手背,臉色肅然,“長姊如母,不論老太太在不在,我都得幫二妹他們置辦得妥妥噹噹。”
珠簾掀開,露出拂月溫柔蒼白的一張臉,她的目光落在堆滿的行李上,很快地溜了過去,轉而對著閣子裡站著的幾人輕聲笑道:“咦,錦冬的眼睛怎麼紅啦?”
錦冬破涕為笑,跺著腳跑開了。年畫兒三步變作兩步,一頭撞進她懷裡:“二姐,你不要走。”拂月捧起她的小臉仔細地看了看,柔聲道,“二姐每一年都回來看你一次好不好?”
“不好。”她一扁嘴,向下一鑽,掙脫出姐姐的懷抱,蹬蹬的地跑開了,遠遠躲在柱子背後,又露出半張小臉來,半是負氣半是哀傷地看過來。
十三歲的少女,如豆蔻梢頭,開始顯現一些屬於女人的纖麗來,不知何時,已經褪去了胖乎乎的娃娃身段,拂月失神地望著她,喃喃對一旁的推月道:“原來,最像娘的是撥月……”
推月將手覆在她肩上,似乎想要給她堅實的力量:“撥月每年看到都不一樣,最好,你們也快點生一個小的,每年抱回來看,也是一年一個樣,多有意思。”
拂月紅了臉,低下頭笑了笑:“說什麼呀,成婚才幾個月。”
推月笑道:“妹夫那邊準備好了麼?”
“昨天來了信,說是明天便來接我……用的是二品官的軟轎,真是闊氣。”她自嘲地笑一笑,“先前還是閒雲野鶴,忽然變了誥命夫人……”
鄭玄雲領命,以二品文官階品,遠赴東瀛做督察官,排場再大,也是一別千里,從此他鄉作故鄉。
推月嘆氣道:“原先姐姐總是想要將你嫁個有權有勢的好人家,現在真的成了……我還是寧願你在家待著,常常能見著你。”
“大姐……”拂月強笑起來,“我自小養在深閨,這次能與阿襯一起去外面遊歷,也是我所憧憬的,你們不必為我擔心。”她目光一黯,“只可惜爹爹出征,奶奶不在,未能跟他們道個別。”
啼春急道:“老太太最多三日便回來了,她老人家一到,奴婢便給三小姐寄信!”
拂月點點頭,忽然想到什麼:“啼春,我寫給爹爹的信,爹爹可回了?”
啼春與推月對視一眼,俱有些頹喪:“沒有。”鳴夏面容鬱郁:“這三個月,遞到邊關十餘封信,都像是石沉大海……”
拂月嘆了口氣,壓下眼中憂色:“算了,興許是軍情緊張,來不及回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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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上一回怎麼同他說的?”
“我……我就是扔了五個昏睡符過去,他……他似乎神志不清,半夢半醒之間,便以為自己在夢中了。”涼玉不敢看他,有些底氣不足。
鳳桐滿眼匪夷所思:“這……真的能行嗎?”
涼玉扯住他的袖子,語氣軟了幾分:“我一個死人憑空出現,怎麼說得過去?不用昏睡符,難道鳳君去幫我要嗎?”
鳳桐聞言,利索地從袖中倒出一把昏睡符來,自嘲地笑道:“死人不能出現,罪人就能出現了?”
每一個神官都有自己的職責,疏風是現任的文官,他的職責就是起草文書,以及看管文淵閣藏書,沒有合適的理由,或讓他心甘情願,別人是無法隨隨便便將那些藏書借出來的。
眼見涼玉毫不留情地將十幾張昏睡符全拿了去,他蹙起眉:“哪裡用得了這麼多?”從她手中毫不客氣地抽回一大半來,“若是我們離去他還不醒,事情就大了。”
涼玉抬頭瞥他一眼,悶笑出聲。
“笑什麼?”
“以往幹壞事,我若是前鋒,鳳君定是副將。”
事前思慮周全,規劃縝密,連爛攤子都是照單全收,處理得乾乾淨淨。要不是有他,以她冒冒失失的性子,今天想去招惹這個,明天要去騷擾那個,花界早讓她攪合得天翻地覆了。
鳳桐笑一聲:“——這昏睡符並非萬能,要是被人發現,大聲喊起來,以疏風仙體,多半會立即醒過來。”
她面無憂色,眼神中反而躍動著興奮的光芒:“那文淵閣裡面一個侍從也沒有,冷冷清清的大殿裡面,就只有疏風一個人。走走走,我們這便走。”
兩尊銅獸,足有半人高,鎮在桌旁,齜牙咧嘴。白煙裊裊不絕,正從那獸首中慢慢升起來,幻化成雲煙的模樣,消散在空中。涼玉側眼看著。
鳳桐拉了她一把,壓低聲音:“發什麼愣?”
她盯著那銅獸,眼神中抑制不住的笑意。“鳳君你瞧,像不像快被我氣死的玉郎,頭頂冒青煙。”
“……”鳳桐看向前方,只覺得那銅獸的面部表情都更加猙獰了起來,也不知是不是錯覺。忽然耳中落入極輕的腳步聲,猛然將她按在桌前,壓低聲音:“定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