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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突然滿心疲倦,想念凡間舒適的夜晚,想念……想念鳳君溫暖的懷抱。
“世上沒有幾個人乾淨。乾淨的人,活不到最後。”他緊緊攥住酒杯,指節發白,捏得手指輕輕顫動,眼神快意而嘲諷,“所以你死了,你輸了。”
他仰頭,酒壺裡倒盡最後幾滴酒,被他咣當一聲甩在地上,“可是我竟然覺得,這樣的日子並不如我所願。我與她每天都在一起,可是卻像隔著十丈遠,相敬如賓——不該是這樣。”他喃喃質問,“你說,要我怎樣才行?”
她扶著白玉柱,緩緩站起身來,沒有半分法力的軀殼嬌弱,才坐了這麼一小會兒,竟然腳都麻了。
她輕輕皺了皺眉,抬眼瞥見不遠處,鳳桐負手而立,正隔空看過來,因怕人察覺,只留了仙障,身影一閃而過。
她心裡倏忽一陣甜,不覺朝著他的方向笑了笑。
季北辰的聲音仍然在繼續:“你放心,我過得很好,比你在時好得多。我只是偶爾,偶爾有些許想不開罷了。”
他忽然看見她面容朝前,慢慢浮上一個極天真歡喜的笑容。驀然恍惚,好像已經是很久前的記憶了,這一雙清澈的眸子,他有多久沒有見過了?
她慢慢起身,一步一步向前走去。他的心裡倏忽泛上一股連帶著酸意的焦躁,“等等!”
那腳步不停,消失在風中,不為任何人停留。在那幻影消失處,她是不是懷著這樣熟悉的笑容,奔向他的影子?而那不過是……過去的幻象,而今,早已經沒有了。
他坐在原地,頹然笑了笑。
大約任何事情都需要代價,她就是他的代價。一枚讓他棄掉的棋,他丟的時候毫不猶豫,就再也別想把一地粉末再拼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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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從窗口吹進來,桌上的白宣被推得張張散開。
修長手指攏了攏邊角,將紙張比齊,順手拿起一隻墨玉的鎮紙壓在上首。才提起筆,又是一陣風,嘩啦啦地掀起了露出的邊角,在空中一翹一翹,像個不聽話的孩子。
“祈年。”他停了筆,無可奈何地喚道。
小童噔噔噔地跑進來,踮起腳尖,吃力地合上窗。小手壓在窗欞上,倏忽大驚小怪起來:“不對呀,神君,我方才關了窗的!”
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瞪著他,想了想,又肯定地強調:“神君要謄字,關得嚴嚴實實的。”
疏風無奈:“大概是風吹開的。”
祈年也習慣主人的好脾氣,也不客氣,一邊嘟嘟囔囔,一邊委委屈屈地踢踏出去了。
疏風搖搖頭,提筆繼續,忽然聽見咚地一聲輕響,側耳再辨,又悄無聲息。
他頓了頓,想接著再寫,筆下忽然啞了墨,拉出一道難堪的留白。
他擱筆起身,又是咚地一聲響,咚咚咚,從窗外傳來——原是有人在敲窗,他湊近細看,那人又不敲了。他疑心是祈年鬧脾氣,喚了一聲“祈年”,外面默默無聲。他推開窗,見祈年一張幽怨的小臉,“嗖”地一下閃到了牆邊。
他側頭去看,那廂是怎麼也不肯露面了,只低低地叫一聲“神君”,似含了無限委屈。左右不想再寫,疏風笑了起來,“你等等。”他抬腳便往門外走。
似乎聽見背後“咚”的一聲,他頓了頓,卻沒顧上回頭。
走到宮邸窗外,空無一人,若不是牆根上印了個小小手印,他幾乎要疑心剛才是自己的幻覺了。“祈年——”他喚道,踏著地上的青苔,撩擺小心地往他的住處找去。
涼玉從窗口躍進室內,桌上還有疏風寫了一半的文書,屋裡幽幽的墨香,兩尊麒麟獸高大威武,裊裊生著仙霧。
她轉到書架處,快速翻找起來。
“我當你想了什麼辦法,原來就是這樣。”鳳桐側身坐在窗台上,手裡把玩著玉屏簫,嘴角一抹嘲諷的笑,“算算時間,最多半柱香,他便要折返。”
笑是笑了,他一絲阻攔的意思也沒有。
涼玉一溜煙地打開書架上一字排開的木盒子,同樣毫不羞愧地回話:“好像是太粗暴了些。”
書櫃裡的盒子毫無章法,大多都是明珠寶物一類,隨手擱置在架格上。她皺了眉頭:“沒有我熟悉的東西。”轉身往書桌上找,抽屜里,桌面上,連那墨玉鎮紙都拿起來瞧了瞧,雖然好看,但她發誓以前絕沒見過。
“想來重要的東西,只有他知道放在哪裡。”她若有所思,將動過的東西歸位。
鳳桐執蕭,引魂曲剛起了個頭,涼玉捂住心口,冷汗涔涔而下,雙腿一軟便坐在了地上。他停了下來,將她拉起來,篤定道:“就在這間屋子裡。”
她有些急了:“可……究竟是什麼東西?”
黏黏膩膩的青苔一路印下他的腳印,期間一座小小的白房子,就是祈年的居所,疏風叩了叩門,好言好語地喚道:“祈年——”
裡頭沒聲,他笑了笑,接著道:“可是生我的氣了,還是肚子餓了,總歸不是想阿娘了吧?”伸手一推,門吱呀一下開了,小童四仰八叉地睡在塌上,蓋了個被角,還輕輕打鼾呢。他走過去拍拍他的肚子,祈年一骨碌爬起來,揉了揉眼睛,一臉懵懂疑惑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