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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頓了頓,又問:“季北辰來做什麼?”朗月把吃剩的果核在手裡拋著玩,“明知故問。”
總不會是找她敘舊的。她自嘲地笑笑:“我知道。”她抬眼看著朗月,“多謝三世子照顧,現在可以讓我回去見季北辰了麼?”
他面上訝異神色一閃而過,伸手打開了通道,笑道:“拖了這麼些時辰,想來他們已經分出勝負了,只不過……”話音未落,涼玉早已走遠了,他面上閃過一絲怒意,“你回來!”
涼玉遠遠回過頭來,風吹起她的長髮,額前的碎發攏到了一邊,本還有一二分稚氣的臉,竟然因此而添了幾分嫵媚,她遠遠笑道:“對了。”
朗月臉色得意,低聲道:“還不求本座跟你一起去?”
朦朦朧朧的光暈中,她攏了攏髮絲,眼珠漆黑,笑容似滿樹香甜的桂花,絕不猶豫,也不屑後悔:“第三個問題還沒回答我呢,老三到底關在哪兒啦?”
朗月一怔,旋即饒有興致地笑起來:“你就這麼自信,單槍匹馬能救得了她?”
涼玉扭過頭走得遠了,拋下一句模模糊糊的話:“你們妖魔老看不起凡人,卻不知道凡人比你我強得多——事關親人,他們明知自己弱小,還善於飛蛾撲火。”
再不理會身後的朗月,她一路走一路看,細長的甬道上穿梭著生著翅膀的怪魚,背上背著蠟燭,像梭子一樣往復不停,偶爾咧開嘴,嘴裡生著倒刺一樣的牙齒。
魔界的牢籠真的與她想像中不同,四周太過潔淨,飛魚像炫光一樣無聲地穿梭,因為四周的白色太過純粹乾淨,反而生出一種密不透風的壓抑感,光怪陸離,讓人滿心都是涼意。
她想起人間的灰塵大,陽光從屋門口透進來,光柱里就滿是細塵飛舞,鳴夏挽著袖子,露出一截白生生的手臂,跪在地上擦地板。胖乎乎的撥月像小尾巴似的掛在她身上,險些把纖瘦的鳴夏壓塌了,她回過頭去衝著咯咯笑的年畫兒道:“三小姐去屋裡玩,地上全是灰。”
……花界呢?花界也是有陽光的,她的梳妝檯纖塵不染,斜放著幾朵鮮花,花瓣熠熠生輝,她透過妝檯的鏡子,看見季北辰的臉。曾經他看著鏡中她簪花的嬌顏,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她從鏡中對上他的眼睛,側頭笑道:“好看麼?”
他輕巧地避開她壞笑的眼,垂眸道:“嗯。”
然後就是在青瓦洞外,漫山遍野桑丘的青草,隨風擺動。問天樹這一面的天空澄澈如琉璃,鳳君淺灰的衣袍上沾染了暖意,年幼的她坐在他膝頭上,也覺得渾身暖融融的。午後他有些倦,閉眼假寐,把她拎起來又放了回去,懶洋洋笑道:“最近少吃點罷,腿都壓麻了。”
她一骨碌滑下來,跑進殿中,氣得臉頰漲紅:“我再也不來找你了!”
他連眼也沒睜,抬袖伸出兩根手指擺了擺,做了個“去”的手勢。
陽光斜打在他順滑的黑髮上,面色白若透明,面前的小桌上還攤著念了一半的書,他嘴角竟然若有若無地噙著一絲笑意。
這條光道通往地牢,從明到暗,大概是今日的終點。
凜然殺氣撲面而來,鳳桐正背對她站著,對面一個模糊的人影,她先注意到的卻不是這兩人,而是空中相互追逐的兩隻青鸞幻影,尾擺划過天幕,拉出一道道旋轉的青光,流光溢彩。
涼玉瞪大眼睛,閃爍的青光映照她蒼白的臉。
鳳桐手上碧鳶劍出鞘一半,劍鞘嗡嗡顫抖,似是急不可耐,亮出的那半截劍身上,有一道細細的青碧光暈遊走,像游龍走蛇地勾勒出一串符文,與天上的青鸞幻象遙相呼應。
“嗤——”劍鞘又往外脫了一寸,抖動得更加厲害,發出哐啷哐啷的響聲。
碧鳶劍曾歷過妖仙大戰,平日裡輕易不動用,真到了殺氣暴漲時,會有滿天青鸞印,映得天地滿是流光倒影,是一場恐怖盛宴。人道“青鸞一出,必見血光”。一千年前,他年輕氣盛,天帝為使他降服,用了上古凶劍軒轅,一擊將碧鳶撞了個豁口,將他九成功力全部削去,自此碧鳶盛景不再。
自打涼玉認識鳳桐以來,只聽過坊間傳言碧鳶曾經如何厲害,但統共也沒見過幾次——尤其是這樣殺氣全盛的青鸞劍靈。
狂風拔地而起,他的黑髮和衣袍都在風中浮動,青鸞在空中舞動又隱去,劍氣化作巨大的寒意,讓人打了個哆嗦。那廂晃了一下,季北辰也是強弩之末,仗劍勉力支撐著。
這一劍要是出去,必然取季北辰性命!涼玉心下猛驚,看不見鳳桐的表情,卻感覺得到他毫無收手的打算,連劍氣中都帶著一絲失控的、狂怒的戾氣。
鳳君真的要殺他麼?
季北辰是在籍的仙,身上背了天宮的神職……這一劍要是出去,天罰天規,哪個放得過他……
“鳳君,收手!”她喊起來。
他身上的殺意滾滾溢出,空氣於身前凝成片片雪花,旋轉飄落,將她阻隔在外,那聲音如沸水中投入一顆石子,轉瞬便淹沒。
“鳳君!”
倒是季北辰聽見了,望往這邊望,滿天青光之下,他看著她,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個嘲諷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