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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小鳳,見過陛下,娘娘。”
聲音細細的,但講話毫無怯意。皇帝生了幾分興趣,待見她抬起頭來,卻有些失望——實在是過於平庸的一張臉,除卻眉梢眼角似有似無一股媚氣外,找不出任何特點,這等姿色,在他宮裡,頂多算是中下。
他有些意興闌珊,揮了揮手:“這有何難,一個侍婢,朕就下令……”
“陛下,恕老臣多言。”蕭氏突然出聲打斷,將周圍的人都嚇了一跳。她不顧皇帝難看的臉色,跪下去:“小鳳自五年前服侍老臣,衣食住行無不盡心竭力,老臣視其如親女,感情深厚,小鳳知恩圖報,一心為老臣養老送終,請陛下看在老臣苟延殘喘的份上,予臣以恩澤。”
皇帝臉上有些掛不住:“老夫人,何至於此,快起來。”
貴妃笑了笑,“——唉,可憐朗月一片痴心,本宮亦是好心,老夫人此舉,倒是折煞本宮了。”
皇帝聽了心裡不痛快,一時間左右為難,只得將矛頭轉向朗月:“男子漢大丈夫,別總躲在姐姐身後,讓女人替你說話,你怎麼想的?”
朗月此刻祭出一臉深情,哽了一下,才緩聲道:“臣不敢求陛下恩典,臣只曉得自己是真正喜歡這個女人,不在乎她的身份,臣願意娶她做平妻。”
一番告白顯得大膽而真誠,一旁的少年們聽得心跳狂亂,唯有左相幾個面面相覷,搖頭嘆息。鄭袖身邊的鄭襯似被一語點醒,眉間動容,忽然間開口:“兄長自小穩重,相信此話也並非一時衝動,臣願意替兄長求一個恩典,求蕭老夫人忍痛割愛。”
皇帝面色稍霽,緩聲道:“好,既然你敢說,朕就准你娶侍婢做平妻。如若你父親有異議,朕去勸他——老夫人看朗月如此痴心,不如就給他個機會?”
涼玉舒緩表情:“老身並非鐵石心腸,公子一片心意,老身不忍拒絕——只是,郎情妾意,方能成就一樁美談。陛下只問公子之意,卻沒有問小鳳的意思,既然老臣視她如親女,要做這個主,就必須問過她的意願。”
皇帝道:“小鳳,你有何意見?”
眾人灼熱的目光紛紛落在鳳桐身上。
鳳桐行了一叩大禮:“得鄭公子此等厚意,奴婢三生有幸。可惜奴婢早已打定主意,此生在應侯府過活,永不離開,請陛下恕奴婢死罪。”
一時間只余靜默。
皇帝有些太陽穴疼,正要發作,卻聽見貴妃笑道:“好了好了,本是好事,怎麼要死要活的。”她轉向鄭袖,“年輕人的心思多變,記起來快,忘得也快,有什麼大不了的。”
“既然老夫人和小鳳都不願意,臣妾也不願勉強,不過——既然有這個緣分,本宮願請小鳳和阿袖喝兩杯酒,兩杯過後,相安無事,以後誰也別招惹誰。陛下看這樣可好?”
皇帝讓她這孩子氣的處置逗笑了:“好。”
涼玉才要張口,只聽見風桐淡道:“謝過娘娘。”
太監掌酒,酒壺是青玉雕成,上有鸞鳥雕飾,鳥尾巧妙地圈成把手,那內監倒完兩杯,無聲退下。鳳桐手指執著酒杯,注視裡面的液體。
鳳桐抬頭,恰與對首的朗月對視,少年的眼裡有揶揄的神色,更多的卻是意味深長,他隔空一敬,仰頭一飲而盡,抬手抹了唇邊的酒漬,沖他邪邪一笑。
他低眉,兩指捏著小巧的酒杯,不動聲色地檢查了一番,心下已經瞭然。
他亦勾起嘴角笑了笑,抬袖掩口飲酒,手指一勾,酒液結成一滴一滴的冰露,盡數飛到他指尖上。
鳳桐亦擦了擦嘴,放下酒杯。
涼玉本能地伸手去拉他衣袖,他迅速地反握住她的手。涼玉覺得指尖一陣濡濕,仔細一看,地上滴滴答答許多水痕。她瞬間放了心。
“鳳君……”
“別緊張。”他悄聲道,“我說過,他想要本君,也得看他的本事。”
這件事只能算是圍獵的一個小插曲,就這樣巧妙地揭了過去。皇帝抬頭看了看天,“什麼時辰了?”天上陰雲密布,仍然沒有放晴的意思,此刻空氣里有些悶熱。
“陛下,別再耽擱,我們開始吧。”說話的是一直耐著性子看相親的平昌王。
“四弟真是急性子。”皇帝笑了笑,一聲令下,“下午卯時,仍是此處見,誰打的獵物最多,朕重重有賞。”
少年們歡呼起來,眾人紛紛策馬揚鞭,往叢林深處四散飛奔。鳳桐趕著車,亦慢悠悠地往裡走。此番他們來,並非打獵,只是走個過場,還沒開始,涼玉已經覺得蕭氏的軀殼不堪重負了。
芷蘭宮上林苑不愧是最大的林苑,松木無數,雖然天氣燥熱,林中卻有涼風陣陣。偶然聽到“駕、駕”的聲音,一陣馬蹄奔騰,平昌王志在必得地從不遠處飛奔而來,一箭飛出,一隻奔騰的小牛已然中招,猛地撲在地上,鮮血汩汩而下,後腿還在不住抽搐。
早有隨從喜滋滋地收撿了戰利品,又往遠處去了。
涼玉頭一次見人間的圍獵,怔怔地看著,啼春見他們打得高興,心裡也癢起來:“咱們也玩一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