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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一如既往地掛著一臉燦爛的笑容,毫不拘束,先扒開窗子,一邊從小盤裡拿著花生嚼,一邊看得津津有味。涼玉順著他的目光看出去,見到庭院裡的拂月低著頭,對面站著許久沒見的鄭襯。鄭襯顯然清瘦了很多,衣衫都是噓噓咣當,臉色也不如上次見那麼白裡透紅。
涼玉臉色一沉:“你這位玄雲弟弟,不是你派去的吧?”
朗月回過頭來,誇張地做了個驚訝的表情:“我是那樣的人?”他笑著看她的臉,伸出手來,“老夫人,平安脈。”
他那聲“老夫人”叫得纏綿悱惻,涼玉看過去:“休要再耍花招。”
他不以為意地一笑,搭上她的手腕:“我見過重華夫人一次,在南宓島尋求秘法,後來知道是為了生你。我那時驚異於重華夫人的美貌,不知道你長成什麼樣子,跟她像不像?”
涼玉低眸:“跟你有關係嗎?”
“嗯,脈象不穩。你這副軀殼,選得真不好,本就一大把年紀,渾身都是毛病,現在看來,也沒幾年好活了。”
涼玉抬眼看著他:“真的?”
“朗月不騙美人。”他的身子慢慢前傾,懷著一抹輕浮的笑,“要是你跟了我,我就替你續幾年命,如何?”
涼玉怒極反笑,“多謝三世子好意,涼玉數年之內,必然重回花界。”
“哦?”他雙眉一挑:“這麼有自信?”
涼玉漆黑的眼眸定定地望著他,幾乎要迸濺出光來:“當然可以,只要三世子與我合作。”
朗月看著她,慢慢坐了下去,臉上掛著一副奇異的表情,似讚嘆又似訝異:“朗月沒聽錯?”他指指自己,“老夫人要與在下合作?”
她低下頭去,晃了晃手上的茶杯,茶葉全亂七八糟地飄到了表面:“有何不可?”
朗月笑了,笑得極其開心:“可是,你的敵人,又憑什麼幫你呢?”
“溫玉是你們的人,而你不喜歡她,我也不喜歡她。”她抬眼看過來,少年的眼神慢慢變得深沉起來,她的心怦怦直跳,兩眼一眨不眨。
朗月的笑容加深,盯著她的眼睛:“你是猜的。”
話至於此,涼玉反而一笑,語氣溫軟:“那我猜對了嗎?”
朗月向後一傾,靠在椅子上,手指一下一下地點著桌面,不知道在思索什麼,半晌,看著她笑道:“你如何看出來我不喜歡她?”
“招魂那次,你既然能把追魂石送到我這裡,說明你已經確定了我的身份。但你並未告訴溫玉我在人間的蹤跡,否則,以她的性子,我必然活不到現在,又怎麼可能再拿回一魄?”她緩緩道來,“九真殿內,你可以與我明搶,我身上除了琥珀舟,沒有法力,可你並沒有將我逼入絕境。”
“我知道,溫玉手中有你的混沌,而你也幫助溫玉參與招魂過程,這足以說明你們之間的密切關係。我與你非親非故,你將我的信息留在手裡,不跟溫玉交底,只有兩種可能,一是我對你有利,你主動賣人情,二是你跟她有隙,不想讓她輕易如願。”
“涼玉還有半分自知之明,知道現在沒有法力,魂魄不全,寄居在他人殼子裡,自身難保,恐怕沒有那麼大的價值讓三世子對我示好。那麼,就只有第二種可能。”
他靜靜聽完,撫掌微笑:“真是聰明人。”
他微微前傾,湊近了她的臉,“不過,你只知道溫玉與魔界有關,卻想不到她的身份。現在我來告訴你,就連我,也要叫她一聲姑奶奶。”
涼玉腦子裡轟的一下,金星亂冒。
現任魔君,是朗月之父須玄,須玄為君,差強人意,並不是最厲害的魔君。須玄往上推兩任,是魔君蛩戾,這個名字曾經是天宮的一個夢魘,一旦提起,會有很多人戰慄、暴怒。因為在一千餘年前,正是蛩戾主導了那場毀天滅地的妖仙大戰,以乾坤陣為引,聯合妖界、鬼界打入天宮,想重定六界的秩序。這一戰打了百年,生靈塗炭,血流成河,涼玉的父君紫檀殿君上就是在這場大戰中以元神破了魔界的陣法,灰飛煙滅。而現在,朗月告訴她,溫玉是他的姑奶奶,也就是……蛩戾的女兒。
母親原來同她說過,妖仙大戰後,蛩戾身死,沒有留下子嗣。後來的魔君一脈,是從旁支里選出的,並不出挑。那麼,溫玉這個嫡系子孫,勢必是經過了一千餘年的蟄伏。
“怎麼,小涼玉,被嚇傻了?”朗月一臉的幸災樂禍,“其實啊,我之所以找到了你還不肯跟她透底,除了不想看她那麼得意之外,還有一點。”他笑著看她,“你是天宮年紀最小的神君,當然玩不過溫玉,我想看看,這個讓蛩戾之女第一個弄死的倒霉蛋,到底是什麼樣子?”
“……”
涼玉覺得自己的牙齒氣得直打顫,半晌,穩住神色,對朗月道:“你現在看清楚了?”
“我很欣賞你,才願意與你說這些真心話。”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以年齡和閱歷論短長,才是那些老頭子的迂腐。”
涼玉笑了笑:“三世子的確是有志不在年高,可既然溫玉是蛩戾之女,那便是嫡系遺孤,魔界舉足輕重的人物,說起話來,恐怕也是一呼百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