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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秋恍然大悟:“鄭貴妃出閣前確有個乳名,叫做婉婉,現在貴為天子妃,除了陛下,很少有人敢這樣叫她了。”
她默默記在心裡,又問道:“當今天子,排行第六?”
鳴夏一面換著香料,一面笑道:“是啊。老太太怎麼突然想起來這個了?”
她搖搖頭,想著想著竟然笑了起來,回首對鳳桐悄聲道:“我竟夢到皇帝老兒跟他愛妃的寢宮裡頭去了。”
鳳桐斜睨過來,丟了個“慎言”的眼神給她,起身出去了。錦冬孩子心性,好奇地一蹦一跳跟了出去。
不一會兒,又慌慌張張地折回,涼玉疑心是鳳桐欺負她,站起來準備說話,只聽見向來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錦冬怯怯地說道:“老太太,鄭袖來了,就在門口,說是……來請平安脈了。”
鄭袖?來得真是時候。
涼玉望了一眼窗外打著旋兒的落葉,笑道:“請吧。”
幾個丫鬟你看我我看你,欲言又止。
少年今年只十九歲,銀冠玄袍,樣貌與涼玉想像中完全不同。他一點也不凶神惡煞,也不老氣橫秋,相反,此人面冠如玉,一雙笑成月牙的桃花眼,看上去毫無攻擊力,甚至……有幾分親和可愛。
涼玉明白本朝鄭家“玄雲朗月”的稱呼怎麼來的了,世人都好編排美少年,她從窗子裡見過鄭襯,這兄弟倆是一個路數的——小白臉掛。
不過,想想他此前做過的事情,便讓人足夠忌憚。這副無公害的皮相,也許正是他的保護色。
鄭袖開口了:“老夫人的臥房裡,一直有這麼多丫鬟嗎?”他隨意地環顧四周,嘴角掛著一抹嘲諷,“還個個緊盯這在下,雖說在下尚未婚配,可這樣……總歸讓在下有些不好意思吶。”
涼玉咳了一聲:“鳴夏剪秋錦冬,你們先出去吧。”
三人立即露出擔憂的神色,腳下遲疑。
“哈哈……”鄭袖竟然笑了起來,“在下是來請平安脈的,又不是來搶劫的,怎麼各位姑娘都如此緊張?”他那雙桃花眼一挑,轉到了涼玉臉上,肆無忌憚地上下打量,“難不成,在下還會對老夫人怎麼樣?”
涼玉把茶盞往桌上重重一擱,對著反客為主的鄭袖甩了個警告的眼神,加重語氣:“都出去吧。”
終於屋子裡清淨了,鄭袖環顧四周,竟然十分愜意地伸了個懶腰,半個身子上了塌,順手拿起桌上涼玉剩下的半盤蛇果,接著咔嚓咔嚓地嚼了起來,一面嚼,一面目不轉睛盯著她的臉看。
這廝……
她忍不住黑了臉:“鄭公子不是來給老身請平安脈的嗎?”
少年露齒一笑:“夫人叫在下朗月就好。”
鄭襯鄭袖二公子,在京城被人稱為“玄雲朗月”,原來是二人的表字所化。
涼玉冷笑一聲:“這可不成,老身膝下三個孫女兒,推月拂月撥月,若是叫鄭公子朗月,萬一旁人疑心老身添了第四個孫女兒怎麼辦?”
鄭袖面上略有尷尬,放下盤子,盯著她笑:“老夫人還在生朗月的氣?”
涼玉一個激靈,避開他幽幽的目光,尷尬地猛灌一口茶:“老身何時與鄭公子如此熟稔了?”
他也不回復,用她桌上放的一條絲巾擦了擦手,伸出手,往桌上橫了一塊軟墊,朝它拍了拍:“不是要診脈嗎,請。”
涼玉望他一眼,將手臂伸了出去,擺在墊子上。
他將手指搭在她手腕上,偏頭凝思,好像真的在診脈。
她盯著他的美人尖,出神地思索著下一步該問他些什麼。此人不按常理出牌,處處透著古怪,該怎樣套他的話,才能叫他鬆口,吐出背後的人?他跟溫玉又是什麼關係?
她被一陣異樣的感覺打斷。
朗月的手早已偏離了該放的地方,四指輕柔地滑過她的掌心,倏忽抓住她的手翻了個個兒,將手覆在她手背上,上下摩挲,摸得十分曖昧。
該死,這登徒子!
要知道此時此刻,她是在蕭氏的身體裡,那隻手粗大,皮膚暗淡,指頭上布滿了長年拉弓策馬練出的薄繭,手臂上呈現出魚鱗般的失去光澤的皮質,然而鄭袖不以為意,輕撫著老太太的手,仿佛在愛憐一個妙齡女子。
她立即想抽開手去,可他用力抓住她的手腕,他看起來年輕單薄,力氣竟然這麼大。她瞪著鄭袖:“鄭公子,自重。”
他用手死死壓住她的手掌,那雙桃花眼裡盛滿了笑意,他眼裡澄澄的微光,湊近了她,呼吸像羽毛掃過她的臉頰。
“你給我放開!”她壓低聲音威脅,拼盡全力控制著通紅的臉。
鄭袖笑得越發燦爛。
門吱呀一聲打開,涼玉回頭一看,看到鳳桐的臉,登時鬆了口氣,也不顧他眼裡幽深的意味,急忙一邊使著眼色,一邊燦爛地笑道:“小、小鳳,快給鄭公子添茶。”
鳳桐緩緩走近,鄭袖坐得規矩,手上不動聲色地調整變化,認真地搭在了她腕上。她立即抽回手去,把手死死藏在懷裡。
“鄭公子。”風桐笑了笑,手裡捧著茶壺,往下一傾,竟然掠過了鄭袖端著的茶杯,滾燙的茶水逕自澆上了他的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