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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君”二字是被她咕噥過去的,疏風疑心是自己聽錯了,一時愣在原地。
窗戶又哐啷響了一下,疏風分神想,今天的風倒吹得古怪。
他伸手搭在她肩膀上,她瑟縮了一下,雖然對著旁人叫了他的名字,可似乎還是能無意識地辨別出眼前的人不是他。
疏風越發覺得憐惜,像捉一隻滑溜溜的小魚似的,捏住了她的肩膀,另一隻手攬住她的腰,把她拉了起來,安置在了椅子上。
涼玉坐在椅子上,窗戶噹啷直響,她側耳認真地聽著,窗外花影斑斑駁駁,她倒是安靜了。
疏風忙得滿頭大汗,又彎腰把她的鞋子撿起來,倒也忘記了一開始的拘謹,用僅剩的乾淨的袖子擦了一把額頭,好言好語道:“殿下把鞋穿上吧。”
見她像沒聽到一樣,他呼了一口氣,終於說出了那句心裡話:“要不,殿下還是哭吧?”
他只道涼玉是在極力忍著些什麼,白天一點兒不漏,只有夜晚醉酒的時候才能宣洩出來,可也宣洩得不完全,不光她憋得慌,他也覺得難受,替她難受。
她逕自站起來,推開窗,窗外有一枝梨花,一下子伸到眼前。
她伸手用力將這枝花折下來,拿在手裡看,花蕊里的寒露灌進她袖中,涼涼的觸感沿著手腕向下。
她的眼神晶亮亮的,橫握著那花枝,抬手轉身,做了個起手式。
這又是要出什麼么蛾子?疏風動了動嘴唇,剛想要勸阻,卻見她步履踉蹌,花枝舞得卻不是全無章法,裙擺旋轉開來,像一朵花,花枝化作虛影,竟然帶過一陣陣勁風,在衣擺間穿梭,一時間飛花如雨,四處飛濺。
疏風眼神一亮:這是兩百年前,嗣位禮上見過的華蓉劍法。
涼玉越舞越興奮,步子也穩健起來,一個迴轉,信手將窗推開,月色好得驚人,映得她如同桂宮仙子,她衣裙款擺間,一個旋身,便消失在窗外。
疏風:“……”
他張了張口,神色慌張起來,奔到窗口一看,外面空蕩蕩的,窗外的梨花樹巋然不動,哪裡還有涼玉的身影?他茫然提著鞋子,道:“殿下?”
完蛋了,他把涼玉看丟了!
第78章 醉仙釀(下)
夜色蒼茫,月光照著離離青草,散發出幽綠的光澤。
她一面旋轉一面笑著,赤腳踏過草地,碰到尖銳的石壁,刺痛才使她住了步伐。她將梨花枝捏在手裡,提起裙子看了看,似乎是有些疑惑,又像是清醒過來,仰頭四顧。
怎麼又走到桑丘青瓦洞了?
她茫然邁了兩步,眼前立著一個熟悉的身影,正站在月色下,一動不動地看著她。
鳳桐衣襟上落滿寒涼的月色。
他神色冷淡,目光一路向下打量,落在她的腳上,眉頭微微一蹙,似乎想要說這麼,但最終還是一言不發。
涼玉鬆了裙子蓋住腳面,喜道:“鳳君。”
不知是不是神志不清,那神情像是毫無間隙,一派天真。
他的眉頭皺得更深,鳳桐眼眸狹長,眼角上挑,是個冷美人的模樣。如霜的月色落在他臉上,他一點也不笑的時候,帶著一股疏離而高傲的寒氣,使人本能畏懼。
“好大的酒氣。如今出息,學會耍酒瘋了?”他的語氣里微有不悅,向前擦過她身側,頭也不回道:“走,跟我回去。”
她一把拉住他袖口,攥得緊緊的,哽咽道,“回哪兒去?”
是鳳君說過的,回家,她問哪裡是家,他親口答道:“青瓦洞。”
他的眸光落在袖口上,輕輕一抖便抖掉了她的手,閉了閉眼睛,“回你該回的地方。”
半晌沒聽見涼玉說話,他轉過身來,見她拘謹地站在原地,茫然看著他的眼睛,道:“別趕我走,我不是有意糾纏。”
他手握成拳,仍然勾起一抹笑,卻是嘲諷的笑,“那你深夜裡找本君何事?”
她答不上來,見他又轉身要走,急忙道:“鳳君教我學劍。”
他神色複雜地看著她,涼玉咬了咬唇,“嗯,教我學劍,我就要重掌華蓉了……最後一次。”
他看著她半晌,伸出手,空中幻化出青光,將碧鳶拿在手裡,他頷首,像是妥協:“最後一次。”
涼玉拿著花枝,手心濕漉漉的,全是汗水。
他伸手擺正她的姿勢,在她腰上一劈:“站直。”
她哆嗦了一下,將脊背挺直,腦海里浮現的卻是從前的無數次,手把手教她的,環繞在她伸手的,那熟悉的人和熟悉的氣息。
從前那麼多次,她為什麼不珍惜?
碧鳶劍鞘毫不留情地打在她手腕麻筋上,她整隻手臂立即脫了力,花枝啪地掉在地上,耳邊鳳桐的聲音有些薄怒:“掉劍是大忌,劍都拿不住嗎?”
她望著他的臉,酒精使她頭腦遲鈍,眼前也模模糊糊,辨不清眼前人的表情,卻緊張地想道,糟了,鳳君生氣了。
她立即撿起花枝來,握在手上,一旋身貼近他,他毫無波動,公事公辦地握住她的手,利落地向上抬了一寸,劍尖衝著前方,微微抖動。
他猶豫了一片刻,似乎是嘆了口氣,慢慢道:“你練華蓉的劍法足有幾百年了,今日,將碧鳶的劍訣也教給你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