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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晚了一步,就會晚每一步。
一群滿身傷病的人,按照傅靈佼機關鳥給出的提示,重新回到了昨夜,他們最後一次見到修齊的地方。
這裡好像沒人來過一樣,被大雪覆蓋著,十分平整安靜。
“星垂就是在這裡——”傅靈佼焦急地說,“就是在這裡和我失散的,他叫我先走,那個修齊拿出了一個香爐,四周都是茫茫霧氣,我不知道怎麼辦,只好按照他說的,我、我、星垂去了什麼地方——”
杳杳伸出手,皺著眉拍了拍少女的肩膀:“你就算在這裡,對上修齊也是沒有勝算的,你走的很對。”
“可是、可是星垂去了哪裡?”傅靈佼大哭不已,說得顛三倒四,詞不達意,“他去什麼地方了,他說會保護我的,可是他在哪——”
“他死了。”
一直沒有說話的楚月灰忽然開口,眼珠黑漆漆,空洞洞地看著地面。
傅靈佼倒吸了一口涼氣,然後猛烈地嗆咳起來,她嘴唇顫抖,瘋狂搖頭:“不會的、不會的,怎麼會呢!”
少女跌跌撞撞地走上去,一把抓住楚月灰的手:“月灰,你怎麼會知道?”
楚月灰卻甩開了傅靈佼的手。
她從來沒有過如此冷淡的舉動,然而此時此刻,她眼眸烏黑如夜,整個人像是寒潭一般深邃淒幽,仿佛不會有任何事情再能引起她的波瀾。
“月灰?”杳杳擔憂地看著她,“你怎麼……怎麼知道的?”
楚月灰卻不答,朝著那片血地中走去。
隨著她的走近,那層浮與表面的雪全部都融化了,凍土重新裸露出來,卻並非是黑色的,而是猩紅。
大片大片的猩紅土地,帶著一絲不易被人察覺的血腥氣,就這樣撞入人的感官之中。
楚月灰面無表情地走過去,像是沒有看到這些血一樣,她俯身,從地面上拿起了什麼。那個物件在她指尖有一縷流光閃過,杳杳看清楚了,是一個弦月銀鈴的飾品,有些眼熟,像是在什麼地方見過。
她沉默地思索了一會兒,忽然記起當年在緬江之畔,大家手挽手許下心愿的時候,楚月灰穿了一件極美的裙子,容色嫻靜溫柔,耳垂上戴的就是同樣的首飾。
林星垂那年想必也是見到了,因為喜歡她,所以也為自己打造了一個一樣的,掛在劍上。
少年不喜劍道,但卻因為這個掛在劍穗上的飾品,所以一直佩戴著劍。
杳杳的視線落下,看著那大片的血跡。
沒有一個人能夠承受這樣的出血,她想,沒有人。
她又失去了一個人。
“你沒有殺死修齊,”楚月灰將那月飾攥在手中,揚起眼睛,靜靜地看著杳杳,“所以他才能追上星垂,然後將他殺死。只是這裡沒有屍體,或許是他將星垂的頭割下來,回去復命了。”
杳杳看著如同一個精緻的木偶一般的楚月灰,心頭髮冷,口中全是腥甜的氣息。
剛剛經過極寒的一夜,她一下還不能接受這樣的事實,她自欺欺人地想,沒有找到屍體,就或許星垂還沒有死……
“對不起。”片刻之後,杳杳開口,她發覺自己的眼睛很乾澀,流不出淚。
比起聽到這個消息後便嘶聲尖叫,大哭不已的傅靈佼,杳杳顯得冷淡而寡情。
“對不起。”
見楚月灰不說話,杳杳又重複了一句。
風疏痕在一旁,忽然閉上了眼。他知道楚月灰的感覺一定沒有錯,精通五行術者,對死生的氣息都格外敏感,她一定是感知到了雪下血,所以才會走過去,撥開這一切,讓他們看個清楚。
“我不該幫你們,”楚月灰忽然說,她就這麼死死地看著杳杳,眼中毫無預警地落下了一顆淚,“我應該直接帶走林星垂,就在正法峰崩塌的那個晚上。他疼你寵你,記得你說的每一句話,這其中應該也包括‘保護好傅靈佼’吧,對不對,杳杳?我們四境的救世主,大善人,活菩薩。”
少女譏誚地看著杳杳,尖銳的弦月扎破了她的掌心,血珠不斷滲出,疼痛清晰而分明,讓她醒了。
杳杳說不出話。
“死了也好,”見她不語,楚月灰道,“我也懶得再裝了。”
“月灰,”風疏痕見她眉眼凌然,隱隱透著殺意,不願在這個時候節外生枝,於是道,“此事追根溯源——”
“那是你們的事情!”楚月灰忽然拔高了聲音,扭頭看向風疏痕,“這一切的一切都和林星垂有什麼關係?”她伸出手指向杳杳,“如果不是你們,春方遠會死嗎?江啼會死嗎?林星垂會死嗎?”
她咬牙切齒地厲聲道:“這個根,這個源,和他們又有什麼關係?!”
傅靈佼從未見過這樣的楚月灰,在她的印象中,對方永遠是安靜而溫柔的,好像天大的問題擺在她的面前,都不算是問題一樣。楚月灰永遠親切、永遠和藹,無論何時,她永遠在笑。
但是此時此刻,她卻收斂起了自己所有的好意,那些熱血相照、赤誠真摯,全部轉為了荊棘利刃,楚月灰人如其名,像是月亮灼燒過後,僅剩的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