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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寒道:“這樣也好,不如你替我們先帶她回家。”
說著,陳寒小心的將姬尚明報上了乘黃的後背。姬尚明軟軟的垂下了雙手,她的唇間甚至還帶著笑。
乘黃低叫了一聲,它能感覺到主人就在它的背上。它只當是姬尚明是睡著了——就像之前很多次中的某一次一樣,它背著倦極而眠的白民少女,陪著她回去,回到它們的家鄉去。有著角的異獸最後看了一眼陳寒,腳下踏風,它走了。
陳寒在一片慌亂中,先是抖著手聯繫了了塵,請他幫忙處理一下後續的一系列麻煩,又撥打了救護車。等著他們匆匆而來,將趙明抬上救護車。
樂園的星月湖公園竟然發生了如此惡性的兇殺案,電視台也要匆匆趕來了。但這些都已經不是陳寒所能夠照顧到,控制到的了。
東王公造了一具假的屍體,方才收回了障眼法。
他看著陳寒疲憊的神色,想要說什麼,卻又說不出口。他只能陪著陳寒一起來到了醫院,直到現在。
夜色已深,陳寒看著醫院裡亮的刺眼的白熾燈,忽得開口。
她說:“祖師爺,我從沒有這麼後悔過。”
“我也從沒有,這麼地憤怒過。”
她看著夜色,靜靜的說:“我大概是要觸犯法律,不能像我母親期望的那樣做個守序良好公民了,我想殺了她。”
“我要殺了羽嘉。”
為什麼要做個好人呢?為什麼總想著阻止,而不是乾脆的除掉呢?
陳寒忽然間便理解了兩千多年前選擇一劍殺了虺的西王母。她沒有選擇和同僚聯手將惹得生靈塗炭的虺封印,而是選擇了不顧兩者同出一脈的禁忌,毅然決然地殺了他。
當然要殺了他。
即使兩人同生於盤古,即使二者同懷父神精血,即使兩者相殘有違天道所定——那也要殺了他。
他們如果不死,那死去的那些生靈又要如何自處呢?
天道之下,都是掙扎求生者,難道生者之間,還要分出個高低貴賤嗎?
天道若是不允,那是天道的疏漏。西王母作為天罰,本就該替它補上這道疏漏。
羽嘉出自崑嵛山,她犯了錯,那陳寒自然要壓她與白民跟前贖罪。
她這麼想,她覺得兩千多年前的那位女神大概也是這麼想。
沒有那麼多精心設計,也沒有那麼多複雜心思。
她只是為天地生靈鳴不平,恰好手裡又有劍而已。
夜風那麼冷,陳寒筆直的站立著。她的手插在口袋裡,眼眸微垂,神情看起來和往常沒什麼不同——在這樣的場景下,或許還會被知內情者說上一句“血冷”。
可她的心裡,卻已經下好了最深的決心,也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站在醫院的走廊里,消毒水的氣味刺激著所有人的大腦。
東王公側眉看著她,緩緩道:“陳寒……”
陳寒聞聲抬起頭。
東王公伸出手,握著的她的胳膊將她的手從口袋裡抽出——在冷靜與克制的背後,她的指尖因為憤怒和害怕而在微微的發著顫。
東王公看著她的指尖,伸出了自己的手,小心地、又執意地將她的手完全的包進自己的手心裡去。
他的聲音這麼淡,卻輕易的能打進人的心裡去。
他道:“你還記的我曾和你說過什麼嗎?”
“如果遇見了麻煩的事,你一定要記得來找我。”他凝視著陳寒,重複道,“來找我。”
陳寒微微怔住了,她回過了神,方才笑了聲。
她說:“我記得,我記得的。”
她仰頭看著面前的青年:“我記得你說過的話。”
東王公凝視著陳寒,他知道陳寒將自己的話聽了進去。他了解陳寒,只要陳寒聽進去了,她便會遵守,而她一旦遵守——即使是要選擇死亡,她也會先行來詢問對方是否願意陪自己一起去冒這個生死風險。
而對東王公而言,這就夠了。
他總不會讓陳寒死第二次。
東王公垂下了眼睫,他沒有放開陳寒的手,而是逕自將她拉進了自己的懷裡。他知道陳寒並不喜歡過於親昵的接觸,所以甚少會做這樣越界的事情。
可現在他卻想做。
或許是姬尚明的死去讓他想起了很多事,他必須承認,姬尚明有一句話是對的。
——他已經原地停留了三千多年,難道要繼續停留在原地,連個藉口都找不到的、死寂於紫府,對著日晷在心裡一點一點的計算時間嗎?
陳寒不明所以,她安靜地待在了東王公的懷裡一瞬,而後滿是疑惑地問:“祖師爺……?”
東王公抱著她,他低低道:“陳寒……”
走廊上忽然想起了急促的腳步聲,韓玥提著包用著最大的步子匆匆的往這裡趕。她在看見了陳寒的第一眼,即刻焦急問:“陳寒,我看見了網上的視頻!趙明呢!他怎麼樣!有沒有被殺人犯傷到!”
陳寒推開了東王公,對焦急的韓玥道:“沒事,他只是脫力。現在在休息。”
韓玥看見了屋內躺著的趙明,見他的各項顯示指數都十分平穩,心放下了一半。
她神色複雜的對陳寒道:“我從沒有看過他哭得那麼傷心,從來沒有過,死掉的那孩子,是他很重要的人嗎?”
陳寒默認。
韓玥道:“……我去陪陪他。”
韓玥推開了門,走進了屋子裡,看著趙明昏睡的面容,心裡有些微微的疼。陳寒見著她傾身吻了吻趙明的額頭,便坐在的床邊,顯然是想要守著他醒來。
陳寒道:“我看韓女士來的這麼匆忙,估計也沒有吃夜宵,我們去買點夜宵,一起等趙明醒吧。”
東王公並不反對。
陳寒和他兩個人去等了電梯,當醫院的電梯到了樓層,開門的那剎,陳寒不經意的問:“對了祖師爺,你剛才想要和我說什麼?”
東王公陪她一起走進了電梯裡。因為是深夜,電梯裡除了他們倆外沒有第三個人。
他看著陳寒伸手按下了一層,回答了陳寒的問題。
他說:“我喜歡你。”
陳寒的手指停在了一層的按鍵上。
她眨了眨眼,有些不敢置信。她不太確定地回了頭,她視線里的黑髮青年還是那樣姿容清絕的站立著。
他看起來一路既往的好看,能露出陳寒極為喜歡的笑容的嘴唇此刻正毫無欺負的,陳述著被打斷了不知道多少次的回答。
他低低道:“陳寒,我可以接受一切,撐過天崩地裂,挺過滄海倒流,挨過過千萬年寂靜的暮鼓晨鐘。”
“但我大概接受不了你的死亡。”
陳寒的心裡湧起了一股難以形容的奇怪情緒,她脫口而出:“你是東王公,你有與生俱來的責任,你該履行職責,永行天地間,而不是可笑的撐不下去。”
青年聞言卻是微微笑了,他笑起來的時候永遠都是陳寒難以拒絕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