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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塵想到了陳寒離開時的樣子——他有些猶猶豫豫的問:“……她發現你是青鳥了?”
“……更糟。”秦青面色發僵,“我猜她恐怕很快就要什麼都知道了。她今天來問我太虛鏡。”
了塵:“……你從來沒告訴我陳寒到底是誰,你說個太虛鏡我也猜不到你怕什麼啊!”
秦青卻也不能再和了塵解釋了,他對了塵道:“兔子,趕緊帶我去找帝君——這事拖不得了!羽嘉已經夠意外了,這時候要是陳寒再想起來,我可真不知道要怎麼繼續!”
了塵根本不明白秦青到底再說什麼。他和秦青認識還不過百年,知道他最大的秘密也就是他在丟掉身體前,是西王母座下的青鳥。
如今秦青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樣,叫著要見東王公——了塵根本不敢去見這些隨時能要他妖命的神仙。
但他看秦青這麼著急,出於多年的朋友情誼,他將秦青塞進了自己袖口裡,站起來問:“東帝在哪兒?我可登不了天啊?”
秦青道:“他在人間,我能找到他,我們有約定。你按照我告訴你的地方快去!”
了塵愣了一瞬,卻還是按照秦青傳到他腦海里的影像趕去……了塵隱隱覺得,他這一次,好像攪進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里去了……只希望這件事結束後,他還能回景區寺廟當他的主持。
陳寒再次踏進了白民國的土地。
這裡安安靜靜,清風拂過青青糙地。
陳寒很容易就見到了“姬尚明”,她被乘黃小心的安置在神殿的石床上。陳寒見到姬尚明,替她整理了鬢髮,又替她抹去了身上的血漬,而後對乘黃道:“守好她,等事情解決了,或許我們能直接將她帶回來。”
乘黃似懂非懂叫了一聲,陳寒小心的抱起姬尚明,在她身上布下咒語,而後將她置進了祭壇純粹的水裡。
她靜靜的躺在了水底,宛若水晶雕成的像。
祭壇里的泉水加上陳寒的咒語能最大可能的保持住姬尚明的屍首,成為鬼仙算不上太難。估計等趙明能進入幽冥前,以姬尚明的天賦,她應該就能先成為鬼仙。或許到時候,她會需要這具屍首作為軀殼。
陳寒安放好了姬尚明,又問乘黃道:“你知道你主人藏起的鏡子在哪兒嗎?”
乘黃不明所以。
陳寒拿出了那枚碎片,乘黃見了一眼,向前跑去,又回頭等著陳寒跟上。
在神殿的深處,陳寒見到了那面被摔壞了一角的鏡子。
太虛鏡說是鏡子,倒不如說是一面被打磨光滑的玉石。陳寒將手裡的那塊碎片輕輕合了上去——原本平靜的鏡面竟像是活了過來,其上流淌著五色的光。
陳寒看著太虛鏡上光芒如同瀑布一般飛快的沖刷著,速度快到她根本看不見任何東西。
陳寒猶疑了一瞬,乾脆憑藉本能直接將手按上了鏡面——!
鏡面上紛繁的光影停住了。
就像水面泛起了漣漪,漣漪過後是湖面下清澈的世界。
陳寒在鏡子裡看見了自己。
自己走在星月湖邊,徹底找不到趙明他們的影子,問了東王公一句“趙明他們是不是走得太遠了?”
東王公看起來神色也很糟。下一秒,星月公園徹底被尖叫聲充斥。
他們趕過去了——卻什麼也沒來得及。
陳寒微微閉了眼,她能響起當時的慘況,低聲問:“你想讓我看這個嗎?”
姬尚明當然不是想讓陳寒見到自己的死的樣子。畫面仍在播放,卻是倒敘的模式。不消一會兒,陳寒見到了自己在骨祠,再後來,倒退去了她與趙明遇見戚樂。
然後是她見到了趙明,再是她登天。
畫面閃現的越來越快,在畫面即將要再次化為光柱的時候,陳寒連忙又放上了自己的手。
她看見了秦青出現在了他們家的小區里,捏著串糖葫蘆,想要騙自己跟他去修仙。
陳寒忍不住彎了下嘴角。
再下一瞬,她看見了自己的出生。剛剛出生的她被醫生抱在手裡,皮膚紅的發皺。陳母倦極的躺在病床上,喘息著,而後像是聽見了什麼,想要往外看去。
陳寒順著鏡子的視野往外看去——手術室外,有青色的羽翼一躍而過。
陳寒心想,她母親說她出生的時候聽見過鳥鳴,原來那時候真的有異鳥路過嗎?
到了她的出生,陳寒的一生就算結束了。
陳寒以為鏡面就要到此為止了,她想要收回手,打算拿走鏡子,回去再研究的時候,鏡子忽然又發生了快速的變化。
這一次,陳寒見到了紫府。
紫府內,年幼的東王公端坐著,他眼眸低垂,神色平寧。而他的面前則跪著一個陳寒更為熟悉的人——那是秦青。
東王公開了口,陳寒辨別了他的口型,認出了這句話——“她出生了。按著計劃的進度,她必須在十八歲的時候登天。”
秦青的位置背對陳寒的視野,她不知道秦青說了什麼。
但她認出了東王公的第二句話——“青鳥,陳寒就交給你,你需得教導她。”
秦青伏地似又說了什麼,陳寒難以置信自己看見的,她忍不住湊前了一步,想證明自己是哪裡看錯了。畫面卻又往前去了。
這一次她見到了昊天。
中央天帝對東王公言辭懇切:“東華,計劃已經開始了,誰也不能置身事外。不是我們殺了虺,就是‘它’借著虺殺了我們。”
“犧牲已經足夠多了,我們不能後退。”
“按照計劃,‘她’已經‘死’了。”
陳寒目不轉睛的看著東王公,和她夢裡的青衣男子別無二致的東華帝君神色淡然……他點了頭。
陳寒辨除了他的口型。
他說……“好”。
陳寒貼著掌心的五指感受道一陣的鈍痛,可她沒有移開,甚至越發認真的看著這面鏡子。
太虛鏡上的畫面仍然繼續。
她看見了藍天,看見了綠地。她看見了仙樹與碧果,遠遠離去的青衣神仙,還有橫在地上,那把被丟棄了的、沾滿了血的玄色骨劍。
她最後看見了自己。
西方的女神倚在褐色的樹幹上。她的黑髮因為戰鬥而沾滿了凝固的血液,此刻正一塊一塊的凝在她的身後。她穿著的,刺著繁複繡紋的裙袍已經看不出原本的顏色,鮮血如同湧泉一般將她渾身上下都染遍。
只有她的臉上仍留有一兩塊乾淨的地方,她周身的氣息——即使死亡,即使丟了頭冠,也依然令人一眼便能認出她是誰。
——她是西王母。
西王母似乎正在死去,她緊緊閉合著眼,忽然間微微動了眼睫,張開一雙比黑夜更為漆黑,比黑鑽更為晶亮的眼!
那雙眼睛穿過了時光,穿過了空間,穿過太虛鏡——直直地、看向了陳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