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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寒本想問一句,她在骨祠裡面,祖師爺也能趕到嗎?
但她還沒來得及問出口,眼皮忽然一沉,在睜開的時候。她眼前已是春日融融,柔風花香。
陳寒站在大約七十多年前的秦家老宅里,知道自己再一次進到了骨祠“里”。
第42章 骨祠09
陳寒站在院子裡辨別了一會兒, 才發現她在的位置似乎是秦家老宅後院右邊的小院子裡。這小院子和祠堂的構造有點像,小小的院中心也有一顆合抱寬的大樹,樹下有一口蓋上了木質井蓋擋落葉的石井。
這院子往前, 通往後院上房的小路里也修了一道半月石門, 陳寒見日光透過石門在地上投下影子,想到如果是晚上, 這地上或許能看見半月型的“月亮”。
只是這院子實在是小了點,前後左右都被青褐色的石磚給圍了起來, 只有那一扇小小的半月門是唯一的通路。陳寒只是站在這院子裡, 就感受到了從四方八方擁擠而來的壓迫, 哪怕這院子比起陳寒家那間位於商品房三樓,不過一百三的屋子不知大了幾許,但這院子給人帶來的感覺卻不像是家的欣悅, 而更像個壓迫的牢籠。
輕輕的藤球聲又響了起來。
陳寒回頭,就見樹邊不遠處又出現了那名拿著藤球玩的小女孩。她穿著半舊不新的襖子,一個人在院子裡拿著已經刺毛的藤球自娛自樂,一不小心將球拋高了, 踢出院牆去,她急的就去推半月門,一般來說, 這門是鎖著的。阿瀾如果用力的推門,只會得到呵斥。可這次她的可手指碰到了石拱門外另一邊的木門卻輕易的推開了一條fèng——門似乎忘記鎖了,它被打開了。
女孩子眼神閃爍的瞧著這扇門,即興奮又害怕, 一時間竟然不敢用力推開。最後還是對藤球的渴望戰勝了恐懼,她小心翼翼地推開了門。
在陳寒的位置她看不見女孩子發現了什麼。只知道女孩子看起來嚇壞了,她連忙收回了邁出去的腳,躲回了牆壁後。過了好一會兒,才想起自己的球還在另一邊,又猶豫著,重新靠向半月門。
那隻手就是這時候伸進來的。在女孩的眼裡,這可能是世界上最漂亮的手。
那隻手遞來了她的藤球,陳寒聽見了聲音:“你是阿瀾嗎?我是秦微青,是你的哥哥。”
陳寒聽到這個名字,立刻意識到她進的是誰的世界。大概是被趙明影響,她運氣現在也真的算好,進入骨祠里竟然一下摸到的就是最底下的祖宗。但陳寒同樣很驚訝,她原以為骨祠里最兇悍的第一位人祭怎麼說也該有紅衣女人的可怕程度,就算嘴裡不能含個深淵,好歹也得是青面獠牙吧?
可是不。
骨祠的主人,秦家的第一位人祭,是個有些面黃肌瘦、但仍然能瞧出美人底的小姑娘。
她看著門外的那一邊,有些怯怯的。但對球的欲望超過了膽怯。她飛快的伸手接過了球,細細地說:“是的呀,我是阿瀾。”
她的口音裡帶著點蘇州雨巷的味道,軟軟吳儂隨了她的母親。但這樣的口音在秦家這樣的大家裡,卻顯得詭異而突兀,無端提醒著所有人這個女孩的出生——三房老爺的亂來,養在了勾欄里快六年的“小姑娘”。
這女孩子似乎也知道自己的口音在北方不討喜,所以飛快閉了嘴。抱著自己的球便要後退回去。她面前的青年見狀怔了一瞬,伸手拉住了她的肩膀問:“你怎麼一個人在院子裡,照顧你的孫媽呢?”
女孩子不想開口,可秦青拉著她,她走不了,不回答也不行,只能更小聲,更注意自己口音地說著:“孫媽媽回去看小孫子,我一個人玩。”
秦青聞言,眉梢就皺了起來。但他沒有對女孩多說什麼,只是溫柔的笑了笑,鬆開了拉著她的手,轉而看向了她手裡的球。
青年有些期待又有些兒討巧的問她:“哥哥能和你一起玩嗎?”
阿瀾本來是想拒絕的。但她的媽媽送她來這宅子前叮囑過她,千萬不要違了裡面主人的意思。所以即使她害怕又不願意,還是輕輕的點頭。
青年原本是很高興的,但他看見了女孩子藏在眼底的害怕。所以他收回了手,轉而摸了摸女孩子的頭,對她道:“我想起來,我還得回去讀書,今天就不陪你了。明天我來陪你好嗎?”
阿瀾飛快的鬆了口氣,點了點頭。秦青怕嚇著她,便先走了。阿瀾快速的將門掩好,忽然又想到,這個人今天走了,但明天還是要來的啊。
他看見了自己出去,會不會告狀呢?
阿瀾嘀咕著,忽然抬頭看向了陳寒,她問陳寒:“媽媽,他會不會告訴夫人來罰我呀。”
陳寒愣了一瞬,但瞧著女孩正目不轉睛的盯著她,便想著在別人的地盤最好跟著別人的劇本走,也就猶豫著說了句:“不會吧,他看……”
阿瀾忽得低下頭,接著道:“我也覺得,他看起來像好人。”
陳寒這才反應過來,知道這女孩子只是對著空氣自言自語。她雖然入了秦微瀾的世界,但除非想要秦微瀾現在就暴起傷人,她可以做的事很有限。無論對方裝作發現她也好,裝作沒發現也好,在對方滿意之前,她最好跟著對方的意思走。
夢裡的日夜轉換很快,因為本來就不是真的。秦微瀾在說完那句話,陳寒眼前黑白一轉,便又是一天。第二天孫媽回來了,她給秦微瀾做了簡單的粥和鹹菜,催促著她吃飯。秦微瀾的球就放在她坐著的凳子下,她雙手捧著對她而言大了些的瓷碗,慢悠悠的吃飯。孫媽看見她吃飯的樣子,習慣性罵了一聲,秦微瀾也習慣了,所以也只當自己聽不見。
秦青的敲門聲就是這時候響起來的。
他敲得極為有禮貌,一連三下,溫柔又小心,生怕嚇到院子裡住著的人。
孫媽聽見了敲門聲,愣了一下,別說孫媽,連阿瀾都怔住了。
孫媽虎下了臉,對阿瀾警告道:“我昨天不在,你是不是有偷溜出去,這時候會有誰來敲你這丫頭的院門。”
阿瀾想到了昨天遇見的年輕人,但她不敢說,所以只是悶頭吃飯。
孫媽覺得秦微瀾從來秦家開始就是個麵團子,估計也沒那麼大的膽,將門外敲門的人當做了玩鬧到這裡來的家僕家的小鬼,罵了幾句才去開門。
她插著腰,用鑰匙解了鎖,猛地一推門就想開罵,卻不想門外的客人被她這麼一推險些跌倒。青年急急忙忙穩住了自己手裡提著的食盒,確認裡面的東西沒有撒出來後,才不咸不淡地掃了屋內的老婦一眼。
孫媽一見秦青,頓時嚇壞了。
陳寒走到了孫媽的背後,打量起年輕的、尚未被逐出家門、真正的秦微青。
他與這間宅子裡仍然穿著長袍馬褂的大部分人不一樣。他穿著立領的中山服,口袋裡繫著懷表,連頭髮都是剪過的西洋短髮。這樣的打扮在孫媽眼裡,可以算得上是驚世駭俗了。或許昨天阿瀾被嚇到,也是被他的這副不同旁人的樣子嚇到。
仔細看的話,秦微青與秦微瀾的相貌有一二分相似,諸如他們的眼角都微微上揚,嘴唇都也是未啟含笑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