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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白毅作為秦家這代的家主並不容易。秦家的氣候已經走到了頭,誰都能看得出來。他雖然靠著自己,搏出個大家的身份,但也就只是空有一肚子學識罷了。這學識既換不來權利,也換不來金銀,家裡十分不滿。家裡不滿,秦白毅自知無能,也不敢過多反駁。直到三年前,他被秦三叔叫進了祠堂里,聽三叔說了秦家一代代相傳的秘密,震驚得難以自已。
這秘密就是骨祠,就是秦家歷經近百年如此多的磨難,依然流長的真相。
依照秦白毅的觀點,這種害人害己的東西不能留,應該儘早找個高僧將骨祠拆了,將亡靈超度。但他的這個想法卻被秦三叔呵斥——骨祠一旦開了頭就不能結束,你想讓家族徹底毀了嗎!
秦家如今不比當年子弟眾多,幾乎沒有合適的獻祭人選。但秦三叔不知道從哪兒認識了高人,從那人手裡得到一小塊鱗片。將這塊鱗片埋進了骨祠里,骨祠便能接受血脈不同人——雖然能維繫的時間不長,但可以解決燃眉之急。
秦白毅反抗不能,甚至因為他曾經想要反抗的態度,族裡刻意存了要敲打的意思,最終定下的人選是他最難以接受的選擇。可他什麼都做不了,只能被迫接受,目睹著骨祠血腥的人祭重新開啟。這次的人祭,幫秦家又鮮花簇錦了三年。
這三年裡,秦家瞄上了已經分出去、位於G市的一脈。秦白毅覺得這種事情不能這麼下去,便開始打聽有能耐的大師,一來二去,他找到了秦青。
秦青本來就是秦家人,秦白毅對他也沒什麼好隱瞞的。出於昔年養育恩情,秦青答應幫忙。但秦白毅沒想到自己帶回來的不是救星,而是秦三叔他們眼裡新的人祭。
秦青是個修仙的,道法高深。秦白毅還記得秦三叔和他提起秦青時,滿意道發光的眼神。那副眼神,全然就是屠夫瞧見了上好的豬仔。
秦白毅意識到不妙,他想要去提醒秦青先逃,但又覺得秦青道法高深,秦三叔未必能奈何的了他。況且若是秦青當真走了,秦家又要怎麼辦?
所以秦白毅忘了,秦三叔是沒有奈何秦青的能力,但給了秦三叔那塊鱗片的人可以。
等秦白毅發現的時候,秦青已經死在了街上,秦三叔給了他電話,讓他把屍體領回來——骨頭他們要用。
秦白毅接過秦家的時候,曾在祠堂里跪著許過誓,要承接秦家的組訓,要坦蕩於天地乾坤,要領著秦家上下清正為人、持家、當世。
但在他接手不過二十年後,忽然發現,天地乾坤後是萬丈深淵,枝繁葉茂下是陰影重重。
而他已滿手血跡,泥足深陷。
第41章 骨祠08
“……情況差不多就是這樣。”
秦白毅他心裡一直藏著的事情全都傾倒出口後, 那塊一直壓著他喉嚨口的石頭仿佛也消失無終了。
他由衷的感到鬆快,事情一旦開了頭,剩下的那些話也更容易說出口。
秦白毅道:“我也做了很多功課, 比如秦家的骨刺是建於民國初年, 當時第一個被選中用來作為人祭興建骨祠的——”秦白毅頓了頓,接著道:“是秦青的妹妹, 秦微瀾。”
秦青按照排行,名字全稱應該是秦微青, 排微字輩。秦白毅找回了秦青, 自然也忍不住對他探查一番。秦青的年紀對於現在的秦家而言, 輩分實在是太高了,以至於認識秦青的人都死了乾淨。秦白毅還是靠著翻幾代前的老族譜,才從修改的痕跡里找到了他的名字, 也找到他名字下,被用以了人祭的妹妹——秦微瀾。
兩個人同父異母。秦青是三房正室的兒子,秦微瀾的母親卻連妾室都算不上只是個賣唱女。是當時的族長見不得秦家的血脈留在勾欄瓦肆之地惹人笑話,才將她接了回來。
也正是這樣的身份, 才使得秦家決定要修骨祠時,第一個便選中了她。
秦白毅道:“但我也只知道這麼多,更多的資料族裡已經沒有了。堂叔爺也沒有和我詳細的說過。我想著他當初願意幫我, 除了養育之恩,大概也有這一位的原因。”
陳寒伸手扶了秦白毅,卻被秦白毅避了開來。他費力的拿過手杖又撐起了身子,整個人顯得狼狽而疲弱。陳寒看著他的樣子, 忍不住問了一句:“你的腿……?”
秦白毅沉默了一瞬,而後才道:“是我軟弱的報應。”
秦白毅似乎不願意多提及他的腿,他的目光投向趙明:“我已經將我知道的全部真相都告訴你們了,我欠下的會一點一點慢慢還,兩位畢竟不是我秦家人,如今得了真相,即便只想做個旁觀者見我秦家罪有應得,我也沒什麼好說的。”
眼見著秦白毅拄著拐杖就想要走,陳寒出聲道:“罪有應得?骨祠一日不垮,罪有應得是你的妻子,是我師父的妹妹,還是你戴著護身符的三叔和幫凶的你?”
秦白毅聞言僵住了身子。
陳寒道:“你不願意說,那我來說吧。你的這條腿是被你妻子害殘的嗎?因為她被選做了人祭,而你卻沒有勇氣去救她。”
“她記恨於你,所以害得你斷了腿。”
秦白毅聽著陳寒說完了她全部的猜測,方才顫顫巍巍的合上了眼,周身的氣息卻出奇的寧靜。
“是我應得的。”他平靜道。
秦白毅轉過了身:“三叔背後的人我從沒有見過,不過能殺得了堂叔爺,想來也是箇中高手。兩位如果下定決心不再管這件事,最好在白日前回去。如果讓三叔瞧見了你們夜探靈堂,不知道會不會橫生出狠心來。”
趙明聽這話不是滋味,他問:“這是想我們幫還是不想,激將法也不是你這麼用的吧?”
秦白毅沒有開口。除了趙明提起了他的妻子讓他失控了一瞬外,這名中年男人在敘述的過程中便漸漸恢復了沉靜與雍容。仿佛趙明先前見到的所有脆弱都只是錯覺,秦白毅還是他們前日見到的國學大家,氣度淵雅。
趙明自覺性不喜歡這類人,他看向了陳寒。
陳寒道:“秦先生,你這輩子是不是從沒有求過人?我從來沒見過求人辦事向你這樣的。”
秦白毅聞言笑了,他低聲道:“我求過人,如果你需要,我可以給你跪下。”
陳寒被噎住,秦白毅的年紀比她的父親還要大。當真讓這一樣以為年過半百的長輩給自己下跪,陳寒怕折壽。更何況,陳寒對秦三叔背後的人太感興趣了。連祖師爺都說過,骨祠的存續必須是血脈相連的人祭才行,他背後的人竟然能夠靠一塊鱗片扭轉了橫貫千年的規則,更是拿出了崑嵛山才有的琉璃金珠——無論是為了什麼,陳寒確實需要解決了骨祠。
她瞥了秦白毅一眼:“處理骨祠不容易,我需要時間。”
秦白毅道:“明日堂叔爺出殯,你有足夠的時間。”
陳寒頷首,這交易就算是成了。只有趙明多問了一句:“可秦白毅的三叔不是說了我們也去抬館嗎?明天不去用什麼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