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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白全身僵硬,勉強轉動酸澀的眼睛打量著身處的環境。自己睡在一張大床上,身下墊著厚厚的小褥子,雲彩一樣輕盈,躺在其中就像躺在雲上一般舒服。墨魘的枕頭就放在小褥子旁,他就睡在離她不到半尺的地方,近得可以清晰地細數他濃淡適宜的眉毛。
是他救了我嗎?白白迷迷糊糊地自問,卻也想不起來自己逃過了天劫又被獵人she中之後發生的事情。身體的嚴重不適令她沒辦法想太多,腰腹處傳來一陣一陣尖銳的痛楚,隨著神智逐漸清明而越加清晰。
"吱……"疼叫聲有氣無力,輕得仿如嘆息,不過仍然驚醒了睡在旁邊的墨魘。
墨魘張開眼睛,看見白白毛絨絨的狐狸臉上,棕褐色的眼睛半開半合,水汪汪地盛滿了痛苦,心中先是狂喜,繼而心痛。
伸手輕輕撫摸一下白白耷拉著的小腦袋,長長舒了口氣道:"你總算醒了……"他守著她已經有十五個日夜,每隔一陣就要探一探她的呼吸,摸一摸她的身子,以此安慰自己:她還活著,總有一日會好起來。
這十幾天裡,他不止一次對著昏迷中的白白懷念從前她活蹦亂跳的種種神態,想像著她此刻要能爬起來,哪怕對著他大哭大鬧發脾氣、鬧彆扭也好。
終於……終於她醒過來了,這十幾天漫長的仿佛過去了是百多年。
墨魘放鬆心情,不由得開心笑起來。
白白卻痛得哭起來,她沒力氣哭出聲音,只能眯著眼睛不斷流淚,墨魘見了心裡像被錐子一陣亂捅般的難過,忽然想起了什麼,從懷裡變出一個小小的白玉瓶,輕托起白白的小腦袋,一點一點餵她吞咽瓶子裡的液體。
光聞味道,白白也知道那是楊枝甘露,一瓶下肚,身上似乎沒那麼難受了,也精神了一些,白白嗚咽著說了久別重逢後的第一句話:
"我還要!"
墨魘聽了眉間的褶子頓時鬆開了些,難得她還有想吃的東西,不過這楊枝甘露已經所剩無幾了,想是這麼想,他還是很痛快地把剩下的最後一瓶也拿出來餵了饞嘴的小狐狸。
小狐狸精神了不少,哭起來也格外有力氣:"痛,很痛,嗚嗚嗚!"
"乖乖的,閉上眼睛睡一覺,醒來就不痛了……"墨魘怕她消耗太多體力影響復原,只得向她施咒讓她再次昏睡過去。
墨魘起身招呼了一名黑衣小童子來收拾房間。這裡已經是他的洞府,一些雜事自然有人替他跑腿操勞。
這個黑衣小童子名叫阿淼,輕手輕腳地推門進來,一見床邊小几上隨意放著的兩個小的白玉瓶,便發出一聲低叫,聲音雖低,但是內中包含極其豐富的情感,最為突出的就是肉痛!
楊枝甘露啊!那是楊枝甘露啊!不是什麼漱口潤喉的茶水!阿垚趕了七天的路才送回來的寶貝,主人竟然這麼隨隨便便就灌到這隻白狐狸嘴裡!暴殄天物啊!
什麼品種的白狐狸這麼嬌貴,仙丹仙糙當飯吃,楊枝甘露當茶喝!明明看上去也沒什麼特別嘛!
話是這麼說,阿淼一邊收拾房間,一邊偷偷打量睡死了跟小豬一樣的白白,心裡躍躍欲試想摸一摸她身上蓬鬆的純白狐狸毛。不知道是不是跟看上去那麼好摸……這幾天老看見主人愛不釋手地摸了又摸,想必是手感好得出奇吧!
037 微妙距離
墨魘的洞府是他父親留下的,名叫墨潭,他本人很少理會洞府里的事,洞府中留下的舊人卻不少。近身侍奉的有阿鑫、阿森、阿淼、阿焱、阿垚五大童子,他們手下還有小藥童和老家人數十人。不知道墨魘是怎麼調教他們的,在這些人心目中,墨魘就是天上地下唯一的老大,什麼佛祖、觀音、天帝、閻王都是個屁!
主人放在手心上呵護的寶貝,那就是大家都要誠心供奉的重要人物,所以白白在這裡受到的照顧,用無微不至來形容都還有些太嫌輕描淡寫了。不過,白白的大小事務,大都是墨魘一個人包辦,所以眾人表現的機會很有限。
而像阿淼這樣心懷不軌老想著摸摸白白試手感的,更是一直無從下手,也不敢下手。看著主人對白白的緊張程度,他毫不懷疑,這一下子摸下去,很可能自己的手就要被廢掉。
隨著傷勢好轉,白白清醒的時候越來越多,但是卻很少開口講話,尤其不願意跟墨魘講話。每次墨魘在她身邊她不是裝睡,就是用一種疑惑又小心翼翼的眼神偷偷打量他。
墨魘的反覆無常給白白留下了很深的陰影,她還記得墨魘教她玩親親,與她一起練雙修之法時的刺激纏綿,記得墨魘在開始和她修煉雙修之法後那一個多月里的溫柔呵護,記得墨魘抱著她說會保護她時的安心感覺。
但是她也記得墨魘肆意殺戮的狠辣無情,以及偶然發生爭執時的野蠻專橫,還有那天夜裡在紅宏的洞府中大罵她時的冷漠鄙夷--仿佛她是什麼髒東西一樣,多看一眼都怕會弄髒眼睛。
但是她不覺得自己有做錯什麼,他為什麼要這樣對她?
這樣變化莫測、喜怒無常的墨魘讓白白覺得無法適應。
這次應該是他救了自己,這些天來的悉心照料,即使她在昏迷之中也能感受到,她不是不想挨著他盡情撒嬌,但是又怕下一刻他會變了臉色,把她當垃圾一樣遠遠地扔出去。所以她選擇沉默。
開始時,墨魘只當她傷重虛弱,所以不想講話,慢慢地也察覺出她的躲避態度,要知道她的心思並不難,只要他願意,白白的想法他隨時可以通過法咒獲知。
但是他竟然有些迴避去了解她的真實想法,他不想看到白白的怨恨,更不想確認白白是否打算著要離開。
他極少後悔,更幾乎不曾對誰產生愧疚之意,可那天看到白白奄奄一息地被利箭穿身,掛在樹上的情景,他真的後悔了。
白白只是只什麼都不懂的笨笨小狐狸,是自己的做法令她產生誤會,是那個該死的男人趁人之危、花言巧語地欺騙她……白白不就是因為太單純無知了才被自己輕易騙上手的嗎?
他應該好好把她帶在身邊,不讓別的混帳男人有接近她的機會才對。是他給了別的男人下手的機會,又怎麼可以怪到這隻笨狐狸身上呢?
如果不是他一時之氣再次把她趕開,她就不會傷成這樣……自己曾經一次又一次地答應會保護她安然渡過天劫,而且借著這個承諾占盡了她的好處,最後關鍵時刻卻失約了。
笨狐狸一定很生他的氣吧!不過她不太愛記仇,過陣子慢慢哄著她自然就能讓她重展歡顏,他已經有些習慣這小東西黏在身邊的感覺了。
低頭摸一摸白白,墨魘暗自決定以後要對她好一點,讓她快快活活地陪著他、當他的小寵物。
墨魘這個人,由於少年時的經歷,性情偏激、行事極端、善惡不定,做事全憑一時喜好,風流卻無情。換了別人,莫說不過受了重傷,就是為了他死在他的面前,他都未必會有什麼感覺。
但是白白不一樣,白白雖然笨笨的,不通世務不懂人情,但是卻像一張白紙毫不矯情掩飾、毫不防備抵抗地攤在他的面前,可以說毫無攻擊性更不造成半點威脅,讓他不經意間打開了心房忘記了防備,就這麼不知不覺之中,就讓她在他的心中留下了影子,影子越來越深,終於變成了淺淺的烙印。
當然,這也歸功於白白美絕塵寰的容貌與雲雨時熱情奔放的反應……墨魘看著白白的狐狸樣嘆了口氣,她傷成這樣,想要跟她親熱估計要等很久……真是該死!太便宜那兩個she傷了白白的獵人了,應該在他們身上開幾百個口子,然後扔到蟻穴上,讓他們受萬蟻啃噬,熬盡諸般苦楚才慢慢死去。
白白的傷勢逐漸穩定,墨魘開始搬出洞府中收藏的大量修仙秘籍研究起來。治傷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想找到心中疑問的答案。
從白白破了童身那天起,她吃過的仙丹仙糙、瓊漿玉露多得數都數不過來,就算是普通神仙妖怪煉的丹藥不頂用,觀音菩薩的楊枝甘露總不會是浪得虛名的,光白白這些天來就喝了有七八小瓶,算下來至少該有近千年的法力提升了。
但是偏偏不見她的法力有任何明顯變化,甚至連一點點恢復到原來水平的徵兆都看不到。這麼多增長法力修為的大補之物進了白白的肚子,都只能讓她在服藥之後的一個半個時辰里精神一點,很快又恢復原狀。所有的補藥就像扔進了無底深潭一般。激起小小一個浪花就再也看不見動靜。
這種奇怪的現象讓墨魘完全無法想通,他之前曾經旁敲側擊地問過白白修煉的法門,白白倒沒有刻意隱瞞,只是她說出來的顛三倒四,讓人完全摸不著頭腦。繼續追問下去,她只說每到練功的緊要關頭,神仙師父就會千里傳音地引導她衝破關隘,至於是怎麼過的她就沒有印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