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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少素來對音律歌舞也有些喜好,他自己就是洞簫高手,之前聽那些樂師演奏,雖然一絲不苟,但未脫人間凡氣,歌舞也甚是平淡無奇。
他師從封慕寒,眼界也就跟著高了,對那些紅塵俗調、尋常歌舞自然是看不上眼的。此時突然乍見這玉箜篌,不由得便眼睛一亮。
要知道,世間能奏箜篌的樂師本就不多,箇中好手更是少見。既然能被這鳳翔王宮選來演奏,又是獨奏,那水平肯定低不了。沈雲飛聽膩了前面的笛鼓鍾瑟,這時能聽聽這清心移魂的箜篌曲,不失為一大享受。
要知道,對這箜篌的音調,早已有古詩形容:
叩玉聯珠兮,意入魔,行去暫遏兮,渺微波。蕭蕭仙子兮,箜篌引,惆悵千秋兮,憶渡河……
可見這箜篌的聲音不同尋常,非心境達到一定境界,根本無法將其韻味體現出來。
沈雲飛正伸頸抬頭,想見看看那樂師長什麼模樣,卻見那妙真真人正在兩名侍女的摻扶下走上台去,盈盈坐到箜篌側邊,調息寧神,竟是要進行演奏?
三少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只可惜皇甫華已不在近前,不能問個仔細。
幸好旁邊有其他賓客也有此疑惑,他的朋友便替他解釋道:“這妙真真人在入蓬萊閣之前,跟語夢郡主是至交,今日郡主出嫁,她於公於私都要盡點心意的。能夠聽到這號稱蓬萊仙音的大手筆,你我今天可算是大有耳福了。要知道,除了蓬萊閣祭祀大典,妙真真人可是輕易不會演奏的。”
那人說話聲音雖低,沈雲飛還是聽了個一字不漏,心中不由得嘆道:原來這妙真聖女,居然還有此稱號,那一定要仔細聽聽了。
正想著,就聽得殿上已響起一串輕若風鈴的細響,剎那間,仿佛一陣微風吹過,整個大殿頓時寂靜無聲,每個人都屏息靜氣,生怕打亂了這細微的琴音。
那妙真真人輕輕頓了頓,身體前傾,雙手又是一陣輕柔舞動,手背如水波一般浮動,指尖輕點在那琴弦之上,似彈非彈,似拂非拂。一時之間,只覺得那陣拂入大殿的微風又重新吹起,仿佛撞碎紗窗樹影,盪出點點柳絮……
既而,那盪起的柳絮在微風之中飛舞,穿過柳蔭,在一片平靜的湖面上飄蕩著。湖裡倒映著山的影子,樹的影子,天的影子,還有那雪白的絮兒……
風,溫柔地吹過,那湖面竟起了一層漣漪。一滴晶瑩的露珠自湖畔柳葉上滴落而下,那湖面的漣漪,便一圈圈向外擴散開去……
沈雲飛聽著這箜篌仙音,眼中早已出現一片幻像,整個人如痴如醉,竟好像靈魂出竅一般。
正在這閉著眼睛神魂顛倒之際,忽覺耳畔風聲一動,似有人影掠過,三少趕緊睜眼,只覺鼻間一片淡淡花香,而那殿內台上,竟然又多了一名女子,足間輕點在台邊白玉欄杆上,隨著音樂之聲盈盈地旋了個圈。
那女子一身軟煙薄紗翠綠羅裙,雙腕間各系一道絲帶,隨著那一舉一動,一顰一笑,絲帶凌空飛旋,看得人目眩神迷。
妙真聖女感覺到身邊多了個人,也不停止彈奏,只是微微一笑,盈聲說道:“能得碎玉樓懷瑤仙姬詮釋,這首飛燕凌波曲也算是有了造化。”
第一卷 龍之傳人 22.花間少女淚光瑩
這碎玉樓的名頭,沈雲飛是聽過的。
華夏各城內皆有教坊樂府,有民辦,也有官辦,其中官辦教坊,以姑蘇城碎玉樓為冠。其間教習的歌妓舞姬,多為世人所稱道,每一個藝妓的容貌身段都是萬里挑一的不說,且其技藝手段也都是一流。
這懷瑤仙子的名頭三少到沒聽說過,但是聽那妙真真人的口氣,應該是十分出名了。
不過不管她出不出名,沈雲飛歷居望龍鎮,沒聽說也不奇怪,而她的舞姿,此時卻是可以親眼目睹的。
輕緩柔和如微風一般的箜篌序曲中,只見那懷瑤仙子單足立在一根白玉石欄杆上,仿佛一動未動,卻又像是從頭到腳無一不在舞動。眉目輕轉,肩膀微抖,腰肢仿佛被風吹的左右搖擺,活生生便如一隻立於柳梢枝頭的燕子,正靜靜地打量著自己在湖中的倒影。
忽地,那琴聲如一陣春風襲來,搖動柳枝,那枝上的燕子便頓時飛了起來。只見那懷瑤仙子足尖輕輕抖動,雙臂一展,腕上絲帶頓時向外甩出,整個人竟也像那燕子一般高高地躍起,在空中一陣滑翔,又落到了另外一根“枝頭”上。
那當然不是湖邊垂柳,只是舞台邊上的玉石欄杆,但就是這一眨眼的功夫,那懷瑤仙子竟然便從這邊的欄杆柱子上“飛”到了另外一邊,同樣是單足腳尖站立,顧盼生姿。
在場賓客早就已經看呆了,就連沈雲飛在這個時候,也早就忘了什麼溫如霞,什麼俠義門,只全神貫注地看著舞台上的演出。
樂聲徐徐轉疾,那燕子終於無法再持續停留在柳梢枝上,展開靈巧的雙翅,在湖面上歡快地飛翔起來。翅尖輕輕划過水面,將那湖水帶起一道水痕,繼爾又沖入半空之上,只留下那妙曼的倩影,在水中隨著漣漪晃動……
不知怎麼的,雲飛似已看得痴了,目光緊緊地追隨著那“湖上的飛燕”,呼吸隨著她的起落而時緩時疾,整個人也仿佛要隨著那燕子飛起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