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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風破浪嘛——嘿左!奔大海呀嘛——嘿左!齊心協力——嘿左!把船扳哪——嘿左!”
“吆哦咳咳!咳!咳!喲嗬嗬!嘿!嘿!……”
沈雲飛頭一次聽到這種激昂雄壯的歌聲,不由得胸中一陣熱血翻騰,情難自已,竟然不由自主地也跟著那節奏搖晃起來。腳尖踏在甲板上,每當那齊聲合唱的“嘿左”一響起,他便重重地踏上一下,竟像是要跟那歌聲伴奏一般。
那陰山五鬼聽到動靜,扭頭看了一眼,一個個不陰不陽地冷笑一聲,好像在看什麼沒見過世面的鄉巴佬。
陰山五鬼沒有反應,沈雲飛動作這麼大,到是把綁在他身邊的石鈴兒給搖醒了。
石鈴兒見沈雲飛一臉地激動,再看他搖晃的樣子,不由笑道:“你沒聽過船工的號子麼?”
“這是船工的號子?”沈雲飛問道。他聽著歌詞裡的確是有唱船工的字眼,但絕沒想到這樣震撼人心的歌聲,竟然就是拉船的號子。
要知道,但凡河入巫水一帶,便處處都是激流,逆水而上,若是沒有船工上岸去拉,那是寸步難行。因此,在這一帶時時都能聽到船工號子的聲音。而沈雲飛所生長的望龍鎮,一是沒有這麼多激游險灘,二是沒有這種可以行船的大河,就一座龍心湖,不過劃些遊船小艇,哪裡需要人拉,自然從來沒聽過這船工號子了。
他自幼跟封先生學習器樂,對各種音樂曲調也都有頗有見識,但是像船工號子這樣的歌聲,尋常教坊即使再有高人也模仿不來,就必須是在這群山峻岭之間,江河之岸,伴著風聲水響,望著那激流險灘,才能真真正正地聽出韻味兒來。
沈雲飛興致起來,便仔細去聽那些歌詞,只是這歌詞帶著濃郁的地方口音,即使三少懂得再多,有些地方也聽不明白。
不過好在面前就有一個三苗人,他也不用費神去猜,用胳膊輕輕撞了撞石鈴兒,輕聲問道:“那歌詞裡有些東西我聽不明白,都是什麼意思啊?”
石鈴兒這時也睡醒了,聽沈雲飛這麼問,笑著說道:“你當然聽不懂了。別說是你,就是任何一個外行人,也都聽不懂。那是船工們用來交流的號聲,有出船號、推船號、起錨號、拉篷號、撐篙號、搖擼號、拔棹號、扯帆號……還有什麼我記不住,而且你你也不懂。此外遇灘、遇石、轉彎的地方,都有特別的暗號。別人聽著像是唱歌,但對船工來說,就跟命令一樣。”
“原來是這樣。”沈雲飛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想不到那幾個字一句,聽起來格外有力的歌聲,竟然還帶有這麼複雜的意思。
他想了想又問:“那裡面一直在唱‘嘿左’‘嘿左’,意思是說向左邊拉嗎?”
石鈴兒“噗”地一聲便笑了出來,說道:“你想些啥子哦。那就是船工用力的時候發出的大喊,就跟練武的人發力時要大吼一聲‘嘿!’‘哈!’一樣。”
沈雲飛“哦”了一聲,自覺有些丟臉,但又不願意放棄弄清這歌詞意思的機會,於是又厚著臉皮問道:“那你幫我聽聽,他們現在喊的那些都是什麼意思?”
石鈴兒被沈雲飛逗笑,也不管自己現在是不是別人的人質,一抖腿翻身坐起,側著耳朵仔細去聽。
聽著聽著,她的臉色便發生了一些變化,顯得好像有些激動。
沈雲飛一見她臉色突變,趕緊問道:“怎麼了?”
石鈴兒怔怔地望著那百丈之外的江岸,輕輕地嘆了口氣,說道:“他們才剛剛起錨,正要離開渡口。”
“嗯?”三少覺得這句話似乎沒有什麼別的意思啊,為什麼石鈴兒的表情看起來這麼奇怪。
正想再問,卻見那烏老大回過頭來冷笑了一聲,說道:“沒錯,是已經到了離愁碼頭了,上岸幾十里就是你家。咋個?以為我現在就會放你回去嗎?”
原來是這樣!
沈雲飛望了望那對岸,站起身便欲呼喊。石鈴兒踹了他一腳,罵道:“你幹啥子?”
沈雲飛一跤跌坐,不解地望著石鈴兒,說道:“當然是呼救啊!只要對面聽到喊聲,還不會派人來救你嗎?”
這話剛一出口,那陰山五鬼便同時哈哈大笑起來。
石鈴兒瞪了沈雲飛一眼,氣呼呼地說道:“你以為他們想不到咩?既然敢這樣大搖大擺地駛過去,就是因為這裡的風向只能將對面的聲音吹過來,在這邊不管你咋個喊,對面都是聽不到的。不然的話,剛到這片地方,就早把我們兩個的嘴給堵起來了。”
一聽這話,沈雲飛剛剛燃起的一絲希望頓時破滅,只能繼續聽著那船工的號子逐漸逆流而上,而自己所乘的船卻一直順流而下。
就在這時,突然對岸再度響起一陣歌聲,跟先前那一人唱眾人合的味道卻又有些不同,卻只是一人獨唱。
只聽那邊唱道:“濤聲不斷——歌不斷!回聲蕩漾——白雲間羅!高峽風光——看不盡哪!輕舟飛過——萬重山喲!吆哦——吆哦吆哦!”
聽著雖然還是船工號子的曲調,但韻味卻是完全不同。仿佛帶著幾分超凡脫俗的味道,且比之前那歌聲更加清晰可辨,竟不像是從江對面傳來的,到像唱歌之人就站在那江中水面上似的,而且越來越大聲,轉眼之間,就像已經到了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