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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這次出來,沈雲飛自己心裡也沒個譜。當初見著那女孩,不過是匆匆一瞥,連姓名地址都沒留下,此時要找,談何容易。
更何況,就算當時那女孩只有四歲,這十四年過去,也該有十八了。
這年頭,女孩十四歲出嫁的比比皆是,要是真讓他找著了,女孩卻已嫁作他人婦,又該情何以堪?
沈雲飛腦子裡突然出現夢中女孩身旁站著其他男人,懷裡還抱著個娃娃的情形,心裡不禁一陣揪痛。
也罷!就算真的嫁人了,總也是讓自己死心,回頭再去娶那溫家小姐,當個孝順兒子去吧。
想到這裡,沈雲飛發出一聲長嘆,繼續朝山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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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天崖的道路極為隱避,如果不是受人指點,根本難以尋找。
沈雲飛繞過一塊巨石,撥開石後藤蔓,又向前走了半里路,總算是看到前方瀑布之下,奇岩上方,隱隱露出半截原木屋檐來——那便是封慕寒的住處了。
沈三少在道邊抖了抖腳上的淤泥,又將鬢間插的野花拔掉扔至崖下,理了理衣服袍帶,這才沿著一溜青石板路,走到那座小木樓前。
透著竹葉紗窗往裡一看,室內空無一人,看來老師不在家中。沈雲飛微微一笑,也不推門進去,就在門邊一個大青石水缸蓋上坐了,拿起手中的紫竹白玉蕭送至嘴邊,幽幽地吹奏起來。
簫聲並不怎麼響亮,但是在這深澗幽谷之中徘徊流轉,激起陣陣回音,配上瀑布水聲、林間鳥叫,著實有著一番神仙韻味。那沈天一認為自己兒子沒出息,實在是小看他了。只要沈雲飛肯在人前露上這麼一手,恐怕就連玄天龍城、鳳翔姑蘇的樂府教坊,都得排著隊地前來請教。
剛吹了半盞茶的功夫,突然聽到崖頂上傳來一聲輕笑,沈雲飛就知道自己的老師已經回來了,趕緊站起,衝著崖上鞠了個躬,恭恭敬敬地叫了聲“先生”。
“我早就不當你的先生了,你這麼叫,是不是又遇上什麼麻煩,想要找我請教來了?”
封慕寒說著,眨眼之間便已從崖上下來,到了沈雲飛的跟前。
沈雲飛打量著自己的老師,依然是一襲半舊的布袍藍衫,頭上戴著斗笠,腳下一雙黑布軟底靴,乾淨利落,不沾半點凡塵。鬢間黑髮隨風飛舞,也沒束起,說不出地自然灑脫。
再看其面容,雙眉斜插入鬢,目光炯炯,整整十幾年過去了,老師竟然一點都不顯老。再比起家裡那個肚子突出一大截的老爺子,沈雲飛心中暗嘆:這封先生絕非凡人。
老師既然已到了面前,沈雲飛也不敢再胡思亂想,趕緊笑道:“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先生不讓叫,那我以後改叫您師傅好了。”
“師傅?怕是我沒那麼好的福份。”封慕寒輕輕一笑,也不多說,摘下斗笠隨手往門邊一掛,推門而入。
沈雲飛停了半步,也跟著進了門。
屋內一切陳設十分簡單,但絕不粗陋。里外總共三間,全都通透敞亮。外屋放著一張桌子,兩張竹凳。除了沈雲飛之外,這裡平時也沒什麼客人,自然用不著再添多餘。
裡面靠左一間是書房,窗台前是一張八尺石案,案上放有筆墨硯台、涮缸鎮紙,窗外便是瀑布臨淵,山水風光。案側牆邊是一副木製書架,架上書卷雖然不多,但卷卷都是人間珍品、曠世奇書。沈雲飛十六歲之後的求學問道,便多半都是在此間進行的,只是沒人知道罷了。
右面一間便是封慕寒的臥室,除一張竹香軟榻之外,就只靠里的牆上掛著一幅畫。畫上是一幅線勾仕女圖,也不是出自旁人之手,正是沈雲飛十六歲那年親手繪製的。
這畫要是被旁人看見,只怕被送去黃帝城軒轅宮都覺得辱沒了,可如今,卻是被掛在這山間隱室,只有這師徒二人欣賞而已。
沈雲飛一進門,隔簾望著裡屋牆上的那幅畫,便不覺有些發愣。那畫上的仕女不是別人,就是他日夜思念的夢中女神。
第一卷 龍之傳人 4.先生指引鳳翔府
說來也奇怪。那一年,沈雲飛自覺書畫有成,不至於辱沒了夢中神女,便憑著記憶將她畫了下來。畫稿初成,還沒來得及潤色,就被還是他老師的封慕寒給看見了。
一見此畫,封先生臉色大變,趕緊追問畫中女子是誰。沈雲飛覺得老師不是外人,又不像他老爺子那麼大驚小怪,就把六歲時遇到那女孩,又見到畫中人影像的事情給封慕寒說了。
誰知道封慕寒細加追問之後,便責令沈雲飛從此以後不得再畫,也不能將這件事情告知其他任何一個人,連他家老爺子也不許。其後,他又收了這幅畫作,離了沈府,而且吩咐沈雲飛,除了他本人之外,不能再讓第二個人知道他的行蹤。
沈雲飛雖然覺得奇怪,但也不敢追問,即使是挨了一頓痛打,也沒向老爺子透露半點消息。此後再見到這幅畫,便是在這不周山碎天崖下,封先生的臥室之中了。
每次沈雲飛到這兒來,都是坐在這外屋凳上,而每一次來,他都會盯著那畫兒看半天,封慕寒早就已經習慣了。這會兒見他又在發愣,便笑道:“你這毛病,不知道要什麼時候才能改得掉。不過就是夢幻泡影,值得你這麼失魂落魄的?不是聽說你就要成親了嗎?是哪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