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莆牢這一瞬間的愣神,身體的防備自然就稍有鬆懈。在這樣緊張的戰勢中,稍有疏忽便可能會釀成殺生之禍,常年行走江湖的溫如霞自然深諳這一番道理,大好機會,焉有放過之理?她於是便趁著這時機果斷出手,只見她右手一提,整個鞭身便豁得向上高高揚起——
那巨龍帶著包裹在周身的熊熊火焰順勢沿著鞭子指向的方向沖將出去。原本依附在鞭子上的火龍一旦得了自由,便有如那閃電一般迅捷地竄出去。那樣快的速度,莆牢雖本能想躲,可身體卻不及反應,那火龍便已果斷地纏上了它。
那火龍身長足有丈二,收緊身體將那莆牢死死縛住。莆牢身陷囫圇動彈不得,它整個身軀都被捲入那熊熊烈焰之中,通體皮毛無不被盡數燒焦,熾熱的火舌將它的皮膚灼傷烤焦。
它只能瘋狂的扭動著身軀,想要藉此發力擺脫火龍的束縛。
可是、一切都是徒勞,那火龍在它的翻騰之下,非但沒有減弱之勢,反而越燒越烈、愈縛愈緊。莆牢擺脫不得幾乎被燒成一個火球,只能發出一聲聲絕望的慘叫。那悽厲的聲音劃破了周遭的岑靜,令人毛骨悚然。
溫如霞卻絲毫不為所動。她就這麼直直地立在那堆熊熊火焰旁邊,靜靜地站著、冷冷地看著。她的面龐被烈焰炙烤著,一陣一陣的泛著疼。隔著那樣近的距離,烈焰的熱浪不歇,一刻不停的衝到她身上。她的衣服又被重新烤乾,貼在皮膚上,燙的驚人。
可是她仿佛早已失去了知覺,猶如一樁木雕般靜靜地看著在火焰中徒勞掙扎的莆牢。她那握鞭的右手被火嚴重灼傷,從右手手掌到右邊的半個身體的皮膚都幾乎被烤得黝黑。皮膚緊繃收縮,而由於之前用力過猛,手背上的皮膚迸裂出一道道口子,露出裡頭呈粉嫩色的肉。
仿佛一場盛大的悼念,面前那在烈火之中不停發出哀嚎之聲的莆牢便是唯一的祭品。溫如霞顯出前所未有的平靜,沒有悲戚的神情與慟哭的眼淚,平靜的可怕。然而,他渾身卻散發出幾可令天地為之動容的哀傷。
這樣一幅畫面被隔著數丈距離的沈雲飛看在眼裡,他心頭抽痛著,隱隱作痛。三少自幼受家庭薰陶,在自家當鋪中耳濡目染下,素來便最善言談辭令。可如今,面對著溫如霞,他搜腸刮肚想要找出一兩句合適的字句,卻終於還是徒勞無獲。
沈雲飛不禁低下頭去,他搖著頭在心中嘲諷自己:沈雲飛啊沈雲飛,憑你往日如何巧言令色、八面玲瓏,如今竟連一個女子都安慰不了。
他兀自嘆息著,卻絲毫沒有察覺他心頭已對溫如霞生出了憐惜之意。他一向是憐香惜玉之人,從前只以為溫如霞不同於別的姑娘,她獨立而堅強,根本不需有人保護。
然而這一日,在這茫茫汪洋之中,周圍只有他們兩人。沈雲飛卻見到了與常日不同的溫如霞。那樣倔強到逞強的地步,整個身形因強忍著悲傷而微微發顫,在這發沉的天色之下,在燎燎火光照耀之下,那樣孤獨與無助。
沈雲飛雙手手握成拳,無奈的嘆息著。他這麼站了一會兒,終於鼓足了勇氣想要上前去安慰溫如霞。可剛一抬步,卻覺臉頰一涼,竟冷得他一個激靈。他只覺驚詫,便伸手一抹,竟是一滴晶瑩剔透的水。
那手上一道冰涼的水線,寒氣陣陣。沈雲飛覺得甚是奇怪,滿腹狐疑地盯著那水跡發著呆。然而更多的水滴落下,打在他臉上、身上。
“嘩——”待沈雲飛反應過來,那從天而降的雨滴已成傾盆之勢。大滴大滴的雨水如瓢潑一般傾灑下來,如打破一塊明鏡一般將原本已經平復下來的海面又攪地一塌糊塗。
海面上又因著突如其來的雨,呈出一種不可名狀的怪異氛圍。
曾有過江湖上跑場賣藝的把式人將火油抹到鞭子上,再點燃鞭子以冒充烈龍鞭。每每在鬧市表演,因沾了“俠義門”的名頭,倒也頗得人緣。這樣的把戲,不過是偏偏外行人,為求混口飯吃。
外行看熱鬧,內行才看門道。不懂行的人,只要見得那帶火的鞭子舞地像樣,也就心滿意足了。然而真正見過烈龍鞭的人決計不會被這等騙局所蒙蔽。真正的烈龍鞭,火焰持久且遇水不滅,更別提那威力,自是以這樣拙劣的方法所假冒的“烈龍鞭”不可比擬的。
溫如霞所使的這一套烈龍鞭法,乃一代女俠李月柔所創。是將自身所修習的氣注入手裡的鞭子當中,再配以五行轉換的原理,使鞭子憑空生出火焰。因那火焰並非尋常烈火,而是受施法者意念所控制,故而鞭子子本身是不會受烈焰所傷。
溫如霞自六歲拜入李月柔門下,從基本的練氣開始,到五行轉換;從揮鞭技巧到以鞭制敵。內修心法、外練身法,足足修煉了十數年,才到得今天這等揮灑自如,力克萬鈞的地步。她原本便天資聰穎,苦修十數年才略有小成,尋常人想在朝夕之間學成,自然是痴人說夢。
溫如霞對自己這套烈龍鞭法頗有自信,莫說是她隨身所帶的烈龍鞭,便是尋常鞭子拿在她手上,也能瞬間生出火苗。因那烈火是由氣而起,尋常雨水,是無論如何也也澆不滅的。
按說,這雨下的再大,那團火龍也該不受任何影響才對。然而漫天的雨水傾頹而下,打在人身上竟寒氣刺骨,直澆得人站立不穩。再看那裹在莆牢身上的火龍,早已不見方才的活力,聲勢愈發低落,到最後竟悄無聲息的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