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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雲飛一路尋著那蜜香,也不管東南西北,在林子裡一通亂轉。只是,那香味雖然卻來越濃,卻是始終找不著來源之地。
轉了大約兩三個時辰,沈三少終於是堅持不住了,一頭栽倒在地,而就在這時,他突然看到眼前有一團嫩黃色的東西,正緩緩地向著自己爬來。
“百香蛛!”
一見那東西,沈雲飛不由得長嘆一聲“天亡我也”。原來他尋了半天的蜜糖香味,竟然就是從這只不足巴掌大的蜘蛛身上傳出來的。
這種百香蛛算得上是毒中一絕,號稱追魂仙,平時候最擅長釋放出各種香味,以吸引獵物的到來。而它的毒性十分強烈,就算是像犀渠那樣的龐然大物,也能輕而易舉地被這一隻小小蜘蛛給制服。
也是沈三少餓得昏頭了,竟然沒有想到,就算附近真有花圃,那氣味也不可能如此香甜如蜜、濃郁芬芳,也只有像百香蛛這種毒物,才能將氣味釀製得如此誘人。
現如今,他早已是筋疲力盡,連抬起一根手指頭都沒有力氣,怎麼可能還逃得掉。更何況既然認出是百香蛛,沈雲飛便知道,自己打從聞到那香味時起,便已身中劇毒,此時就算能逃,也逃不了多遠了。
或許這就是命,逃得了河伯索命,卻躲不過這毒仙追魂。沈雲飛自嘲一笑,當即也不去猜想自己的死狀會是如何恐怖,只是怔怔地望著那越來越近的百香蛛,看著它那嫩黃色的背上細密的白色紋路,真像是仙子衣裙上飄舞的絲帶,絲帶上飄著香味,如蜜糖一般……
三少懷揣著美夢,在那甜蜜無比的氣味中昏昏睡去,醒來的時候,卻覺得口齒之間一陣香甜。且唇邊清清涼涼,似有蜜汁甘露,正從口中灌入。
沈雲飛伸出舌頭舔了舔,只覺得滿口清香,也不管此時到底是死是活,是醒是夢,先把那香甜美味的人間仙品嘗夠了再說。
直到那蜜汁甘露已停止灌入,沈雲飛這才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只見面前蹲著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兩個手指夾著一隻小小的瓷瓶,一雙圓圓的大眼睛正直勾勾地看著自己。
那少女一見雲飛睜開了眼睛,便頓時咧開嘴笑了起來,同時伸手在他肩上一推,說道:“餵!死了沒有?死了就開句腔撒!免得姑娘再浪費這些百花仙釀。”
沈雲飛聽得這少女一口乾脆利爽的巫水口音,又見她胸前額頂掛滿銀飾,衣服也不是裙袍式樣,而是寬衣窄袖,袖口上鑲滿花邊,便知道她定是南方巫水三苗人。
自古三苗九黎多有人飼毒養蠱,而苗人一般身上都會帶著驅蟲解毒的草藥,所以自己現在沒有死,多半就是這位三苗姑娘的救命之恩了。
因聽她問得可愛,沈三少便學著她的口氣說道:“死人不會開腔,開腔就是炸屍了。”
一聽這話,女孩咯咯咯地笑了起來,笑聲格外地響亮,竟是比那百靈鳥的叫聲還好聽。
沈雲飛剛剛喝了滿滿一瓶的百花仙釀,此時腹中的飢餓早已消失,渾身似也有了力氣,雖是剛剛醒來,卻是精神十足。一聽那女孩笑得好聽,不同於中原女子的矜持,便開口笑道:“早就聽說三苗女孩個個會唱歌,你聲音這麼好聽,唱首歌給我聽聽?”
這種話,若是說給中原女子,不是羞紅了臉掩面而去,就是甩著手罵一句“登徒浪子”,要遇著個像溫如霞那樣的江湖俠女,只怕一鞭子就抽過來了。
可是這三苗風情大異於中原,夸女孩子的聲音好聽,請她唱歌,那是對她莫大的讚美。沈雲飛早就在書上看到過,不然的話,對著一個不認識的姑娘,還是自己救命恩人,他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說出這種話的。
果然,那女孩也不害羞,一聽沈雲飛誇她聲音好聽,臉上頓時笑得比蜜還甜,也沒有什麼推脫之辭,張嘴就唱。
“天上的星星有幾多呢——密密麻麻排成河囉——天河有邊沒有水呢——唱歌不能幹張嘴——囉!”
三苗民歌沒有固定的曲調,也沒有固定的歌詞,全由唱歌者隨心編唱,站石唱山,臨水唱河,想到了星星就可以唱月亮如梭。雖說不像那些古曲名調講究音律節奏,但是聲調高低起伏、百轉千回,句與句之間也都彼此押韻,唱起來朗朗上口,卻更是別有著一番風味。
沈雲飛只聽了這一段,便覺得此女的歌聲實在不亞於那妙真真人的箜篌曲,一個講究的是意境登仙,一個講究的是清新自然,彼此雖完全不同,但帶給人的享受卻都是一樣的。
他聽得心動,便翻身坐起,隨手掐了一片草葉,含在嘴邊,按著剛才那少女唱的曲調吹了起來。
那少女聽他居然一個音兒都沒有吹錯,就連最後的那一聲拖尾都是韻味兒十足,不由得拍手大笑,又接著放開歌喉唱了起來。
“山裡的竹子有幾多來——擠擠挨挨排成排。千根竹子一條——根,阿妹我看上了一個——人。”
唱完這四句,她又眼巴巴地望向沈雲飛。
三少也不含糊,含著草葉,又將少女剛才的曲調原原本本地吹了一遍。只是他光顧著去記那曲調,卻沒留意到此時那少女唱的已不是山歌,而是苗女們求愛時才唱的情歌了。
第一卷 龍之傳人 29.蠻鈴兒生疑種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