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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三
‘善行當鋪’位於江城出海口以東,順風酒肆東行十五米的地方,也算是這個地區有名的大字號了,掌柜的姓林,其苛刻吝嗇,在市井間廣為流傳,而且,偶有欺男霸女的情形發生,據說,他家裡的第十六房姨奶奶,就是他搶婚搶去的……不過,由於他是當朝甚為得寵的喜妃娘娘出了五服的遠房親戚,雖然有惡行,但是也沒鬧出什麼解決不了的大事兒,這一帶的官員們,便也只有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由著他去了……
這日清晨,時候尚早,當鋪里當然沒什麼客人。
一個穿著綢緞長衫,手裡拿著個金算盤的中年帳房先生,正坐在一人高的櫃檯里打呵欠,另外有一個年輕的小夥計,百無聊賴地坐在一旁。忽聽門口一陣響動,一人急步走了進來。
夥計精神一振,不過一抬頭,便忍不住撇了撇嘴,又耷拉下腦袋——來人身形很單薄,雖然穿著一身儒衫,不過,腰間下擺都打了補丁,領口也磨得斑白,看上去蓬頭污面一身的頹廢……
“請問夥計,這裡可是當鋪?”
那夥計懶洋洋地一抬眼,冷道:“你沒看見招牌,不是當鋪是什麼?說說吧,要當何物,活當還是死當?”
凡是在當鋪里幹活的人,沒有哪個眼力不好,就眼前這個客人,一看也沒什麼油水兒,只是開店迎客,總不能因為人家外表不夠光鮮就不讓人進門,何況,當鋪里還是窮人來得多一些。
來人有些遲疑地搓了搓手,咬咬牙,還是伸手將掛在肩上的背包摘下來,擱在櫃檯上,訥訥地道:“我……死當……”
夥計不耐煩地隨手打開包袱,眼睛裡稍微流露出一抹意外之色,這居然是一件兒紅色的皮襖,雖然有些舊了,但是保存得還算完好,怎麼也能值十幾吊錢……不過,在當鋪來說,這畢竟不是什麼珍貴之物,夥計也沒怎麼當回事兒,隨意地開口道:“五百文……”
“啊?”櫃檯下的人似乎有些驚訝,也有些擔憂,神情一滯,“這麼少?這可是狐皮大襖,當初……”他神色微微黯淡,咬了咬道,“不能多當點兒嗎?”
“什麼?這五百個銅錢,還是看你斯文,多算給你的,就你這破衣爛衫兒,你也看看,哪有人肯要啊。”夥計一臉恨色,把包袱隨手一推,嘲諷道。
這是當鋪中常用的手段。一般來典當的東西,好的說成舊的,舊的說成爛的,反正來當鋪的人,都是急等錢用,也不必擔心他們不典當,還能減少紛爭麻煩,何樂而不為?
櫃檯下那人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他顯然不是個慣於和人討價還價的,遲疑了許久,還是拿不定主意,只訥訥低語:“不夠啊,娘親的藥錢,這麼一點兒哪裡夠?”
他還在磨蹭,大門忽然又是一開,一個蒙著面的姑娘大跨步地走進來。
一抬頭,看到這個客人,不光是那個夥計一瞬間笑容滿面,就連坐在一旁的帳房先生,都不打瞌睡了。
眼前這位客人一身雨過天青色的衣衫,說不上特別華貴,可是針腳細密,做工佳,布料也是一等一的,雖然看起來有些風塵之色,但是氣度不凡,明眼人一看,就覺得這一位絕不容小覷。
那夥計急忙對那書生冷道:“要當就快點兒留下東西,拿著五百文走人,不當就讓開,別礙著我做生意!”
他說完,立即丟開那位書生,殷勤帶笑地衝著新來的客人笑道:“這位客官,您可是有什麼要典當的?”
那位女客卻很利落地將腰間一方玉佩擱在櫃檯上,漫不經心地道:“你看看這個值多少錢?”
那夥計微微一怔,淨了下手,小心翼翼地拿起玉佩,一碰之下,忍不住驚呼一聲,這……居然是塊兒暖玉,觸手溫暖又舒服,仔細看去,這是塊兒橢圓狀雕鳳玉佩,雕工精緻,隱約透著一絲火紅的顏色,顯然價值不菲……
“客官,您這玉要怎麼當?”
夥計這下子立即換了一張和藹可親的笑臉,極為熱情地道。
那位女客淡淡地道:“我恐怕不會再來此地……死當吧。”
那夥計一聽,瞬間喜笑顏開。這樣一個不是凡品的寶貝,對方居然想死當,自然不能輕易放過,連忙大笑道:“好,客官請稍等……”
卻沒想到,他話還沒有說完,那位女客再次伸手,將玉佩又拿了回去,“算了,我還是去別處當吧,剛才那件兒皮襖,你給的價錢那麼低,我若在你這兒當了,豈不是要吃大虧,我吃一點虧也就罷了,回去之後,萬一因為此事被家裡幾個姐妹嘲笑,我可受不了……”
“哎?這位客官,您先別忙。”那夥計臉色微變,哪裡肯讓快要到手的寶物落空,急忙一轉頭,對著剛才還愛答不理的書生細聲細語地道,“公子,剛才可能是我沒看仔細,你讓我再估估價。”
那書生本是痴痴呆呆,滿心憂慮,已經快傻了。此時聞言大喜,連忙把手裡的皮襖再次放到櫃檯上,屏息等待。
夥計裝模作樣地又看了看皮襖,眼睛一轉,笑道:“啊,我看這衣服應值五吊錢呢……”他口裡說著,卻不看皮襖的主人,只用眼角餘光瞄著那位女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