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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曆,在未曾墮魔之前,是曼珠沙華一系的花神。對於這個名號帶來的災難,他最清楚不過。
姝七的經歷的,他也曾經歷。但是姝七的絕望,卻比他的更深刻,更難醫治。
星曆經歷的是自身的苦痛,而姝七,在經歷自已的傷痛的同時,還經歷了失去摯愛的痛苦。
可是無論星曆說什麼,姝七隻是用單音回應,從來不發表評論,仿佛她對任何事都喪失了興趣。
她最喜歡的時候是做夢的時候,因為,夢裡有活著的宣城。這是可笑的,明明她是一個活著的人,卻要靠睡夢來維持活下去的動力。
夢境與現實,已經顛倒過來。
藍谷,人都走乾淨了,隱含的生活又恢復了平靜。一切恢復如初,唯一變了的,是藍谷面前那的白蓮。那一池長盛不衰的白蓮,枯死了,全都枯死了。褐色的莖葉倒折了下來,吹在蓮池裡,一副枯敗之像。
這日,旭日將升未升。隱含晨起,踩著朝霞來到了蓮池邊。谷中的霧氣還沒有完全散盡,朦朦朧朧地,罩在谷中,帶著點神秘感。
枯敗的蓮池裡,也籠罩著一片虛無的白色。隱含站在蓮池邊,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這些殘敗的荷葉,良久,她抬頭看了一眼天空的東邊,
「是時候了。」
隱含伸出雙手,然後開始驅動幻術,白色的光芒在他的掌心凝聚,然後蓮池似有感應一般,開始微微震動。
隱含將白色的光芒注入到蓮池中央,一道裂縫頓時出現在了蓮池白色光芒處。
然後,這裂縫越開越大,更多白色的光芒從中透出來了。一朵巨大的白色的蓮花在這白光中幻化成形。
這朵蓮花周遭靈力翻湧,且透過朦朧的白光,可以依稀看到蓮花中央躺著一個人。
清晨的第一束光終於降臨,金色的光芒緩緩撒在藍谷的花草樹木上,也緩緩地撒在了白蓮里。
白蓮緩緩綻放,映著金色的光芒,可以清晰地看見蓮中躺著的人的俊冷眉眼,清瘦的臉頰,以及失去血色的嘴唇。
此人,是宣城。
隱含站在蓮池邊,看著躺在蓮花里的宣城,緊皺的眉頭鬆了幾分。
「果然,這個法子還是有用的。」
那日,廣陵要以姝七祭天,宣城為救姝七而死。廣陵與魔尊倚天大戰之後。隱含趁著混亂,將宣城的身體帶回了藍谷。
原本隱含想將宣城下葬,誰知宣城的七魂六魄並未散盡。驚異之餘,隱含拼盡全力護住了宣城的心脈。
藍谷的白蓮之所以長盛不衰,是因為它自身擁有極強的靈力。修煉之人常居此處可以增長修為,而如果將所有白蓮的靈力聚合到一起,便可以產生巨大的力量。
隱含為了救宣城,採集了一個蓮池的靈力,於是,一夕之間,白蓮盡數枯萎,成為了枯葉殘荷。
白蓮盡毀,隱含用盡半身修為,才堪堪保住了宣城的性命。可是宣城雖然活著,但卻沒有一直都是昏迷狀態,宣城這一睡,就睡了三百年。
三百年,在這三百年的每一個清晨,隱含都趕在第一縷陽光降臨藍谷之前,打開護著宣城的幻化白蓮。然後讓宣城的身體充分接受朝陽的照射,讓他吸收更多的天地精華。
可是即使日日接受朝陽的照射,宣城還是沒有醒來,他陷在了自己的世界裡,做著一個長長的、仿佛永遠都不會結束的夢。
在宣城的夢裡,永遠是兩個畫面在交替著、重複著,無休無止地循環著,死的循環。
一個是他娘親被祭天時曇花綻放的瑰麗的一幕,一個,是姝七在看見他與若蘭成親時臉上淒涼而哀傷的表情。
霜華,他的母親。是他這一生的苦痛與愧疚。
而姝七,該是一場怎麼彌補也彌補不了的悲傷。
宣城仿佛忘了姝七還活著,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不想醒來,陷入的黑暗太深,他想要出來,除非有人救贖。
宣城與姝七,在各自的黑暗裡緘默里無聲無息地活著,而與此同時,天界,一眾神仙仍然在為言伊和崇生明爭暗鬥。
崇生坐上了太子之位,稍稍站穩了根基,他便迫不及待地想要動手除掉言伊這個心腹大患。
他先以言伊征戰多年,當好好修養為由頭,奪取了言伊手中的兵力,之後,擁護言伊的仙家不是被他籠絡,就是被他暗中殺掉了。
言伊不熱衷於太子之位,也不想和崇生爭奪,因此,即使崇生奪走了言伊所擁有的,他也只是忍讓。
季荷也是個好脾氣的,只要自家兒子不反抗、言伊沒有做得太過,她也是沒有怨言的。
但是崇生沒有她們想像中的那樣容易滿足,一旦得到,就想要得到更多,他們的退讓只會助長崇生心中的貪念。
廣陵將崇生立為太子的舉動攪得天界暗流洶湧,而他所作的一切不過是想讓若蘭放心而已。
反觀天界的另一處,汐月宮,卻是平靜異常。
江寒整日呆在宮裡,不問世事。沁汐常常獨自坐在房間裡發呆,偶爾,她會去看看江寒。她與江寒兩個人,即使在一起,也是無言枯坐。
宣城的死,姝七的墮魔,已經讓曾經美好的回憶支離破碎。沁汐和江寒待在一起,見了對方,就免不了要想起從前的種種。
一旦想起,內心就湧起悲涼來。
明明都是朋友,可是當他們身著喜服成親的時候,他們的朋友卻在經歷著撕心裂肺的痛苦。那場婚禮,根本就是場葬禮,帶來悲傷與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