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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肖別開眼,皺著鼻子抽了抽,然後屏住呼吸,放輕了腳步。
院子裡就像是被泥石流經過,顧肖每走一步,就留下一個腳印。厚厚的稀泥抓著他的腳,越走越吃力,根本輕不起來。
鞋面上被沾了泥,他盯著看了三秒,皺起眉,走得更加認真仔細。
“這……這是怎麼回事?”
導演躊躇不敢向前,伸長了脖子盯著劉建民的手。那雙手在互相抓撓,指甲縫裡全是紅色的皮屑。
“不知道,很癢。”劉建民擰著眉,他忍住不去撓,沒等兩秒就受不了了,“小優呢?小優去哪了?”
“我敲門沒人應。”一個男人舉著手回答。
“操!”劉建民面色沉重,“踹門,給我把她弄出來!”
門外的響聲越來越大,小優緊緊裹著被子,在她聽過的故事裡,只要不出門,不管遇到什麼都當做看不見、聽不到、感受不到,像個死人一樣熬到天亮,一切就過去了。
汗水浸濕了睡衣,頭髮黏在額頭上,痒痒的,很難受。
理智告訴她其實她應該出去。這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不過是她自己嚇唬自己。那不過就是個嚇唬小孩兒的故事。哪裡會有那麼靈異。但是她的身體不受控制,離不開被窩。
汗水從額前滴落,她用小拇指輕輕勾住黏在臉頰上的一縷頭髮,想把頭髮順到耳後去,指甲卻直接摳了進去。
她愣了愣,呼吸都忘記了。她不敢再動,牙關不自覺繃緊,下頜僵硬得像是石頭做的。眼淚從眼眶中滾落,大滴大滴的,經過下顎,一些滴落,一些順著脖頸往下。
她開始抽泣,不停吸氣,繃緊了下頜,還是忍不住。感覺到臉上有什麼東西和著眼淚往下滴,那是一種比眼淚更加粘稠的液體。小優手指顫抖,她頂著被子跪在床上,雙手放在胸前,掌心相對,來回地搓。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劉哥……”男人聲音遲疑。
“小優呢?”
“劉哥,門……踹不開。”他的表情恍惚,不敢相信自己用了那麼大的力竟然踹不開一扇木頭門。
劉建民不停的撓手,左手甚至能夠看到骨頭。眉頭皺起後就沒放鬆過,他伸手去扯那男人,想自己踹門。
男人不自覺躲開的動作讓劉建民更加不耐,他倒沒再去扯,火氣全注入踹門的那一腳。“嘭”的一聲,門紋絲不動。
他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不信邪的猛踹了好幾腳,結果還是一樣。
腦子裡冒出一些根本不可能發生的猜測,那一剎,涼意從背脊直衝大腦,思維都像被凍住了。他不由哆嗦了一下。
周圍嘈雜的聲音在一瞬間消失。劉建民僵硬地回頭,隨著頭的轉動仿佛能聽到齒輪咬合的“咔咔”聲。
院子裡,謝猴子已經不在了,只剩下一灘看不清是什麼的液體,那三人還保持著制服謝猴子的姿勢,身上的皮肉如同麵包上塗了太多的番茄醬,緩慢又持續地往下掉,他們毫無知覺。很多房間都大大的打開,原本圍在一旁看熱鬧的人全部不動了,皮膚在液化,像一尊尊被加熱的蠟像,或多或少、或快或慢地向下滴著蠟油。
劉建民看不見自己,他轉了個圈,視線停留在徐榮的房前。門檻上有一灘深色的水漬,衣物輕飄飄地蓋在上面。
劉建民幾乎是立刻就猜到了那是誰——徐榮。那一灘說不清道不明的水漬是徐榮。
這麼一來……他轉而看向院子中間,那灘液體就是謝猴子了!
劉建民的心跳得很快。遇到這種事情,恐慌在心底沸騰。
手掌上的癢意時刻提醒著他,他中招了。他幾乎恨上了叫他出來的陳宏宇。
如果他沒有出來,就不會面對這一切。說不定門裡面的人根本就沒有遭殃呢。
漸漸的他的動作吃力起來,就像水泥慢慢凝固。劉建民瞪大了眼睛,眼珠快要脫框,毛骨悚然。
他和陳宏宇合夥拍鬼片也六七年了,不是沒遇到過些奇怪的事,但他不信這些,世上若有這東西,哪裡還有那麼多發死人財的人?
心跳越來越快。三、四十歲的人了,竟然有些無法控制想要尿出來。
顧肖站在台階上,剛擦乾淨鞋面上的泥巴,抬起頭就看到劉建民瞪大的眼睛和又驚又懼的表情。
有意識?
“能聽見我說話嗎?”
劉建民的視線越來越模糊,再慢慢清晰的時候,聲音又回來了。剛才那個可怕的畫面就像是他的幻覺。院子裡的人都還四肢健全。指著地上不停磨蹭的謝猴子議論著,有說有笑。
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怎麼說。
“老劉,你這麼熱的嗎?”陳宏宇站得老遠,劉建民短短的頭髮全都濕了,汗水還在不停地往下滴,陳宏宇眯著眼睛再次確認沒有看錯,試探地問了句。
沒有得到回答,他摸摸鼻樑,扯開話題,“你說謝猴子是怎麼個情況?不會是什麼傳染病吧?這窮鄉僻壤的……”
話還沒說完,對上劉建民的目光,銷了聲。
就像對上了一條毒蛇,還是被他踩了尾巴的。
等到劉建民移開目光,陳宏宇才“咳咳咳……”好一頓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