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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他好像想起了什麼,去攸辰房裡拿了那封信,信箋仍舊壓在文竹鳳隱鎮尺之下。
那對文竹鳳隱鎮尺,是令儀收攸辰時候,送他的,意欲讓攸辰大隱隱於文竹殿,慢慢沉澱成想要的模樣,如今像是輪迴一樣,這文竹鳳隱鎮尺,成為攸辰這一生最後的念想,還給了他這位師父。
令儀曾覺得,不管這天下誰出了差錯,攸辰斷斷不會。
確然沒想到,終究卻是攸辰成了今天這副天地。
越想越悲戚,悵然拿起那封信,顫抖著打開,淚如雨下。
師父
弟子不孝!
霜隕蘆花淚濕衣,潺潺教導不敢忘,更不能忘。
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師父,授莪劬勞。
弟子年十二,已到崑崙授習,天道好輪迴,金縷文卷,崑崙雪宴,直到師父挑我入紫竹殿,弟子好生歡喜,這麼多年,嚴於律己,弟子萬分感謝師父授業解惑之大恩。
崑崙山多栽桃李期春色,盛年春色滿園,個個出挑,然師父授業於我,我臨表涕臨,感恩戴德,念師父教授之恩澤。
弟子曾以為定會在崑崙山魂歸仙界,弟子從不貪心,不祈望神歸混沌,只盼望為師父分憂解難,可是,師父啊,為何你分不得長幼尊卑了?我從師父眼裡看到了期許,那是從來都於我沒有過的東西,更讓我錯愕的是您,您居然對筱筱暗起情愫!
師父肯定會抵賴,但我對傾心不已,更知道這情感流露哪裡能控制!
您雖盡力的壓制著這感情生根發芽,弟子卻知道她早已長成參天大樹,悍然不動。
去了,本來弟子心已死,但那灝天在你昏迷時告訴弟子,被妖王擄去藏起來了,而你們都幫那挨千刀的妖王瞞著,師父啊,弟子心在滴血,明明弟子近水樓台,你們卻寧可拱手送妖王!
欲箋心事,獨語斜闌,難。
後來,灝天說可以將還給我,我歡喜,又能得了,又可保洗煙閣無礙,仙尊被塵依矇昧,師父心有所屬,後來崑崙山風雨飄搖,弟子別無他法。
不過灝天說,他不會傷害你,我本想著你昏迷遍不再會向筱筱動心思,你昏迷的時候每每見到筱筱精心伺候,我就狹隘的想掐死你,不過最終我下不了手。
每一時辰,我都如臨深淵,如履薄冰,我即盼著誰能發現我讓我東窗事發,也盼著灝天說的是真的。
師父,弟子後後悔,只是枉費了師父的教導。
攸辰絕筆。
若氣到傷心處,哪裡還有那麼多顧忌牽絆,先是臉氣的通紅再就是眼淚翻滾,平時不覺得眼淚有什麼特別,如今氣極了卻是多和腥咸,大大的淚珠滾下來,火熱滾燙,傷心欲絕的從不會大哭大鬧,而大哭大鬧確是有所期待,其實傷心從來騙不了誰,若是到了極致處才點滴不漏。
那攸辰也是令儀的關門弟子,整日朝夕相處也最懂得為令儀排憂解難,如今對著這信,悲從中來,氣從心來,竟一口老血吐出來,染了衣襟都不自知。
筱筱本來偷偷躲在紫竹後面,她身材嬌小玲瓏,又故意隱了仙澤,令儀只以為她跑去閬風苑找花凰去了,卻沒想到她又偷偷的回來,筱筱若想偷偷地,誰也發覺不了。
“師父!”
筱筱立刻從紫竹後邊跑出來,拿了輕絲面帕擦了擦令儀嘴角的血漬,又心疼的蹙眉,說不出一句話。
“為師無礙,只是傷心處罷了。”
“師父,你若想哭,不管是嚎啕還是低吟,筱筱都陪著你。”
令儀眼圈紅的厲害,但畢竟是在筱筱面前,勉強忍著。
執手相看淚眼,筱筱心疼的仰望著令儀,深情,人見猶憐。
不知過了多久,令儀看天邊仙劍極光,知道定是閬風苑的那位回來了。
收了情緒,信箋也收到袖子裡,轉頭回了寢殿。
“師父?”
“你娘親回來了,去問問她吧,那花神總不是好惹的,若是說了什麼刺激她的話,你也好安慰安慰。”
“弟子知道了,可是,師父,你?”
“師父沒事,別跟你娘親提今日之事,她……她會當做把柄的。”
筱筱破涕為笑,師父此時此刻想的居然是娘親會笑話他!
果然,娘親是制男人的法寶!
筱筱約莫著塵依到了閬風苑後,才一步三回頭的從紫竹殿御劍而去。
她,放心不下的,還是她那個,三分酷,兩分天真,五分帥氣的師父。
整整一個午後,紫竹殿雖然有陽光明媚,但氣氛上卻總是慵懶,今日攸若攸陽都在崑崙鏡上,因為重新操練了方位,一時半會兒是回不來,紫竹殿裡師父令儀顧影自憐,在陽光的映照下更加戚戚然。
個個都說令儀瀟灑不羈,除了筱筱卻沒誰試圖了解過他心裡的柔軟。
信箋含情,多年和攸辰的師徒之恩,師徒之情。
風花雪月,情緣搖擺,一發不可收拾,不論攸辰也好,也好,甚至他自己都在前赴後繼,這份負罪的感情在心裡生根發芽以後,令儀決計以後不再收徒弟了,他害怕,非常害怕,即便是攸若攸陽寄宿在紫竹殿,他也不再收關門弟子了,他想好了,要收,等他師兄想來收去。
師兄啊,師兄,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能醒來主持大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