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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一路走到營地出口,然後並肩而立,在他們面前的就是正午陽光照耀下的廣闊荒原,貧瘠廣袤,黃色中帶有星星點點點的綠意,好像是生命頑強不屈的象徵。
天空一片蔚藍,如同被水洗過一般,看上去仿佛像是一顆美麗而巨大的天藍寶石。在周圍附近都沒有人的情況下,陸塵眺望著藍天,忽然道:「你信神嗎?」
「當然。」火岩理所當然地道,「我們黑火部族世世代代都相信神靈,火神就是我們的祖先,就是我們力量的源泉。我們部族的一切,都來源於火神對我們的恩賜,我們就是火神的子孫。」
陸塵淡淡地點點頭,道:「可是,據我所知,幾乎所有的部族都有自己信仰的神祇,如果這都是真的,那麼就算天空再遼闊,也容不下那麼多的神靈吧?」
火岩臉色一變,沉聲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荒原上的部族大多數都聚居在南方比較肥沃的土地上,大大小小的部族成千上萬,可這世上哪裡可能真的會有那麼多的神明?還有,據我這段日子的了解,你們這些部族中所信奉的不同神祇,至少還有幾十個以上,都對外宣告乃是唯一真神,號稱天上地下只有唯一神祇的。」
他轉過頭來,似笑非笑地看著火岩,道:「所以說,這片荒原上無數的部族裡,一定是有很多很多的人和部族,他們都在說謊,對不對?」
火岩似欲發怒,但很快又壓了下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後,低聲道:「你到底想跟我說什麼?」
陸塵凝視他良久,然後慢慢地靠近了他,用只有火岩才聽得到的聲音,一字一字地說道:「我不信神!」
火岩臉色陡然漲紅,胸口激烈起伏起來,口中尖利的獠牙隱約有令人恐懼的摩擦聲,但是儘管如此憤怒,他卻仍然令人驚訝地克制住了自己的怒氣,沒有對眼前這個無信者出手。
可是身為祭司,卻毫無信仰的陸塵卻並沒有就此罷休的意思,他依然緊盯著這個憤怒的蠻人,目光如刀一般好像穿透他的心靈,輕聲道:「是吧,以你的聰明才智,這麼多年不可能沒想過這件事,對不對?」
「你心裡一定也有疑惑,但是在部族中卻絕無可能說出來,對不對?」
「因為在荒原上的所有土地上,沒有人不信神,你說出這個念頭,就意味著所有人都不會再容納你,所有人都要殺掉你,對不對?」
火岩口中忽然低吼一聲,雙眼中隱隱有血絲,獠牙豎起,一隻手已經放在了腰上那鋒利的刀柄上。
陸塵看了看他的手,沉默片刻後,道:「其實從一開始,我就覺得你那樣不顧一切地要將我接回來,有些太過奇怪了。哪怕你用神明的旨意作藉口,但一開始的時候,我並沒有經過火神祭壇的檢驗,誰都不能肯定我身上的力量就是源於火神。更何況我甚至都不是蠻人,而是一個千百年來從未在此出現的人族。」
「你心裡想的,還有更秘密的事,對吧?因為你在內心深處,是千百年來唯一一個膽敢去懷疑神靈的蠻人,所以你才要讓我過來,你覺得我才是唯一有可能去質疑神靈的人選,只有這樣,或許才能讓你心裡覺得不太孤單,或許才不會被那種一直徘徊在是與不是的念頭裡折磨得發瘋。」
「對不對,火岩……族長?」陸塵看著那個高大魁梧的蠻人的眼睛,平靜地說道。
……
「跟我來!」火岩忽然對陸塵說道,然後大步向荒原上走去。
陸塵並沒有猶豫,直接跟了上去。而這個時候還在部族營地中遠遠觀望著他們兩個人,並為火岩那些奇怪的動作和表情而驚訝不已的衛兵們也要跑過來時,卻再一次被火岩攔住了。
這一次,他臉色肅穆,神情嚴峻,厲聲呵斥,讓一眾人驚愕之餘,終於還是不敢違逆他的命令,停留在了營地之中,眼睜睜地看著那兩個人走入了荒原深處。
他們兩個人走到了一片荒草地上。
野草叢枯黃中又有些乾澀的綠意,隨風時起時伏,拼命地抓著地上的土壤,從土地里汲取著一切可能的水分和營養,好讓自己的生命堅持活下去。
站在這片荒草叢裡,火岩的神情變得有些奇怪,憤怒不知何時從他的臉上消失了,他的目光顯得格外深沉和內斂,就好像在他的心裡有著無數的秘密,將這個蠻人壓得喘不過氣來。
「這地方如何?」
陸塵看了看周圍,點點頭道:「不錯。」
火岩轉頭看著他,說道:「是個埋葬屍首的好地方。」
陸塵笑了一下,道:「確實如此。」
隨後,他們兩個人都不說話了,只是這樣對視著。
也不知過了多久以後,火岩忽然開口道:「這些話你明明可以一直藏在心底,當成你的一個秘密,為什麼要對我說出來?」
「記得我剛剛跟你說過的那個有可能可以控制祭司、薩滿的法子嗎?」陸塵說道,「那法子首先就是要不信神靈,然後才能清楚地看出巫術靈力的本質,進而找到漏洞。而與此同時,那些始終相信神靈力量的人,就會對此視而不見,就算被你抓在手心吃得死死的,他們也無力反抗。」
「怎麼樣?這樣一個法子,有沒有可能讓你背棄你的神靈和信仰?」
火岩冷冷地看著他,指了一下遠方部族營地的方向,道:「就像那些被滅族的人一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