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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身邊還有一道血染的痕跡,從他住的臥室一直延續到他此刻死的地方,看起來,他好像是從那邊一直掙扎著爬過來的。
他流了很多的血,所以看上去似乎皮膚都有些慘白,這讓他那張已經毀容的臉顯得更加可怕;何剛的眼睛還睜大著,仿佛死不瞑目,但是已經沒有人知道他臨死前看到了什麼。
何毅的身子僵直著站在那裡,怔怔地看著地上那具屍體,明明就在幾天前,他還和自己坐在一起,滿懷希望地憧憬著未來美好的日子,甚至還有些誇張地為哥哥盤算著未來應該找個多麼好的嫂子。
有的時候,何毅真的曾經以為,自己能和弟弟一直就這樣好好地活下去,自己會功成名就,自己會道業大成,自己會這樣好好地照顧他一輩子。
往事如一幕幕畫面在那瞬間從他的腦海中閃爍過去,從孤苦的孩童時相依為命的兄弟,到扶持走過的這麼多年,他從小到大一聲聲從稚嫩變得成熟唯一不變的就是他的笑容的「大哥」聲,此刻如同喪鐘般在他的耳邊一聲聲再次響起。
他只覺得自己的心瘋狂地跳動著,好像立刻就要爆裂開一般,他以為自己就要瘋了一樣大叫大吼大喊著,可是到了最後,他卻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他只是有些踉蹌地走上前,然後輕輕跪倒在弟弟的屍體旁邊。
血腥氣撲面而來。
他忽然有種想要嘔吐的感覺。
他的手有一點顫抖,慢慢地伸過去,輕輕地碰了碰何剛的頭顱。
弟弟的頭微微晃了一下,沒有任何的反應。觸手的地方,指尖有一絲冰寒仿佛滲入了骨頭,他咬緊了牙關,嘴巴無聲地扭曲了一下,然後低下頭,整個身子繃緊了顫慄著,將所有的憤怒痛苦,都硬生生吞了下去。
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
他的臉上慘笑著,沒有眼淚,只有淒涼。然後,他輕輕地用手去抹弟弟的眼睛,想讓他至少安息,可是試了幾次,卻發現,那眼睛一直不能合眼。
何毅慢慢縮回了手。
「好吧,」他輕聲說道,「你就睜著眼,大哥答應你,會幫你報仇的。」
何剛的臉毫無變化,死後有靈這種事,仿佛終究只是傳說而已。
何毅低下頭,沉默了很久很久,然後開始默默地幫弟弟整理身體,抹平衣衫,放平身子,接著他發現何剛有一隻手一直壓在身下。
他試著去將他的手拉出來,可是當他翻過何剛的身子才一半的時候,突然他身子一震,動作猛然停頓了下來。
過了片刻,他放輕了動作,輕輕地將何剛的身子扳開放在一旁,露出了原來他壓住的那塊地面。何剛的一隻手掌還放在那兒,他的手指沾著殷紅的鮮血,在地上面用血寫出了一個歪歪扭扭的可怕的字跡。
「蘇!」
那個扭曲的字跡,如插入胸膛的利刃,那淋漓的鮮血,印在他眼中似燃燒的赤焰。
何毅盯著那個字,眼角的肌肉微微抽搐著,這個時候在他身後傳來了腳步聲,是他帶來的幾個師弟走了進來。
何毅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很快又閉上了嘴,他的嘴角露出了一絲淒涼的笑容,然後又很快收起。
他的臉色變得慘澹又最後漠然,站起身一腳踏過,卻是踩在了那個字上。
旁邊的幾個崑崙弟子走了過來,看了一眼那血腥的場面,面上都有驚怒不忍之色,紛紛上來安慰何毅。
何毅緩緩點頭,也沒有再多說什麼,只輕聲道:「多謝諸位師弟幫我。」
說著,他慢慢地邁步走去,只是那提步之間,卻仿佛有無限沉重的壓力在他肩頭,當腳步向前邁去時,腳下扯出了一道刺眼的血痕,一片血跡模糊。
有人將他扶到一旁休息,另有人過來嘆息著準備收拾殘局,中間看了一眼那地面上,鮮血淋淋中,卻是什麼都沒有了。
只有陽光灑落下來時,照出了那血腥而慘烈的影子。
……
距離下個月圓之夜,還有十三天了。
崑崙派中又有些動盪,是關於何毅的。他唯一的親人,嫡親的弟弟何剛,突然在昆吾城中被人殺死,棄屍庭院中。消息傳來,何毅悲傷過度,幾乎不能理事,所以那個鬧出了不少風波的賀長生命案,突然又沉寂了下去。
心痛愛惜弟子的獨空真人再次以閉關的名義召回了何毅,自己去掌門閒月真人那邊請罪,將這份責任都攬到了頭上。但閒月真人倒也開明,並沒有真的追究什麼,反正再怎麼說,大家也都是同門中人,怪只怪那魔教妖人太過奸險狡詐了罷。
只是在宗門裡,大家看起來都是對魔教恨之入骨憤憤不平,但在私底下卻暗自流傳著一些難以上檯面的竊竊私語。這何剛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何毅大舉追查命案時死了,偏偏在何毅扣留了蘇家人之後死了?
這裡面水很深吶。
有許多人都這般說著,說的時候臉上帶著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
蘇家那邊則是始終保持著沉默,原本在接回蘇墨他們憤憤不平地要反抗要反擊要報復,但這個時候突然一夜之間,所有的蘇家人都被蘇天河直接關在了家裡,輕易不能出門。
崑崙派里的氣氛有些古怪,但是無論如何,沒有公開說出來的事,大家都可以當做沒發生過。日子還是要過的。
當夜晚的那一輪月亮從最小的月牙又開始慢慢一天天變得豐滿時,陸塵也有好幾次在深夜中出去,希望能夠再次遇到那種詭異的三眼怪蟲,但是一直都沒有收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