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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白猴神色灰敗,連身子都開始有些顫抖起來,面上露出恐懼之色,石豬則是用盡身子最後的力氣,慢慢向他們二人爬著靠近了些,就算是死,也要和同伴一起,至少也會有些安心吧。
令人窒息的沉默,仿佛如洪水一般將他們沒頂。
無法呼吸,就像下一刻即將淹死,哪怕心底在瘋狂呼喊求救,但口中竟無法喊出一聲。
所有的力氣,似乎都在這死亡的威脅下逃之夭夭。
沈石不想死,他想要活著回去,他還想要去見一見父親。他紅了眼睛,氣急敗壞,嘴唇激烈地顫抖著,看著那分明就到了門檻上卻硬是不動的玉漏青氣。
突然,他身子猛然一震,像是在黑暗中突然看到一絲光亮:一顆珠子不行,無論是天梵古珠或是那顆不知名而且被豬吃了的三色怪珠也不行,但是,兩顆珠子呢?
兩顆珠子行不行?
他啞著聲音,猛然伸手到腰間裝著他最重要事物東西的那個布袋裡,一把抓出了那顆破舊老殘的灰色珠子,不知經歷了多少歲月滄桑的天梵古珠,然後一下子和小黑豬一樣,貼靠在了那玉漏之上。
那一刻,沈石只覺得全世界都安靜了下來,自己再也聽不到任何的聲音,感覺不到周圍任何的動靜,哪怕是血狼那可怕的笑聲與暴虐的言語,都遠離自己而去。在他眼中,只剩下了那一根奇異的仿佛從上古流傳下來的古老玉漏。
灰色的古老珠子,和一隻有些莫名其妙的小黑豬。
安靜,沉靜,寂靜……
一切的聲息,都悄然而逝。
然後有一縷光,微弱卻執著,從老舊殘破的天梵古珠上亮起,那是一道灰暗而衰弱的光芒,脆弱而帶著顫抖。下一刻,小黑豬的右眼裡,幾乎是在同時,青黃紫三色光輝同時再度亮起,兩道截然不同的光芒,卻仿佛相互呼應著,如古老久遠的歲月之前就已相交的朋友,在這沉默寂靜的時候,輕輕打了個招呼。
玉漏青氣,瞬間如沸,直衝而上,填滿了最後一道fèng隙。
金胎石上,金光大盛,如旭日東升,光照大地,照亮了密室中所有的角落,落在每一個人的臉上,映出了那些不可思議的神情。
一股古老而蒼莽的氣息,突然憑空出現在這座山腹密室之中。
……
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古老氣息,帶著洪荒上古時代的痕跡,哪怕經歷了無數歲月也無法消磨,在神奇的金胎石間環繞沸騰。
恍惚間,似天地初開,陰陽乍分,電閃雷鳴,巨獸嘯天。
金胎法陣光輝大盛,將三人一豬圍繞在中,光輝之外,猛然傳來了血狼狂怒之極的咆哮聲,那個暴虐的身影直衝了過來,而像是被血狼叫聲提醒了一樣,被眼前這突然出現的異象所驚呆的那些黑鳳妖族,頓時也醒悟過來,一個個凶神惡煞嗷嗷大叫地撲來。
沈石抱緊了小豬,霍然轉頭看向金胎石法陣之外,如果那道光輝也擋不住敵人,那麼自己也只有死路一條了。
冰冷的刀光仿佛在半空中倒映出他的臉龐,蒼白卻仍有幾分堅忍頑強,緊咬著牙,直視血狼。
血狼怒吼著,眼中的瘋狂似乎快要化成火焰,將這個敵人燒成灰燼。
然而那一抹刀光,在下一刻,終究被金色的光輝所淹沒。
所有的黑鳳妖族,哪怕是血狼,都被一股無形卻沛不可擋的巨力一下子推到了這間密室的牆角,金色的光輝耀眼之極,蒼莽如遠古傳來的轟鳴聲,響徹了這片山腹。
如天之怒,如地之裂。
於是山崩地裂!
山脈傾倒,山腹開裂,一道巨大金色光柱直衝天際,讓正在天上激鬥的三大地妖都為之震顫,一時間愕然回首。
雲開雲走,衝破烏雲,照亮天地,古老的氣息涌動在天地之間,似神靈之劍,洞穿整個世間。
下一刻,光芒消散,天地重寂。
一切都消散無蹤,只有一片狼藉痕跡,殘留在那片山脈之中。
第一百六十章 山坡
到處都是金色的光芒,那一片耀眼的燦爛輝煌,所有目光能及的地方,都是這樣一種顏色,除此之外,再沒有任何能夠看到的東西。
這是沈石在那個瞬間所能感覺到的唯一印象,他想要有所動作,但卻仿佛失去了對自己身體的控制,所有的氣力都像是憋在體內無法用出,那種感覺詭異而沉悶,就像是被某種力量所禁錮。
就這樣被金色光芒所簇擁,所淹沒,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仿佛度過了漫長歲月,卻又似短得只不過是一個瞬間,璀璨的金色光芒猛地一頓,沈石便覺得自己的身體像是瞬間跌落懸崖一般,有一種懸空掉落失重的幻覺。
下一刻,他就真的掉到了地上,“砰”的一聲,一大塊堅實的地面,對他的臉龐安靜地問好,帶著一股異樣而嶄新的氣息,就像是——一個全新的世界。
天空好像是明亮的,眼前似有一抹綠意閃過,隱隱約約還聞到一股清新的青糙與泥土的味道,這是沈石昏迷過去之前,最後一絲的印象留存在腦海間。
……
好似一場大夢,沉睡無數歲月,恍惚間他隱約又看見陰州西蘆城內的那一處舊居宅院,看到年紀還小的自己與自己相依為命的父親一起玩耍。雄偉的天陰山脈依然陰雲籠罩,但看去還是帶著幾分親切的熟悉,仿佛自己從來就不曾離開,那之後的事,就是一場春天午後漫長的夢境啊。
一股帶著些濕潤的涼意,從他臉頰上傳來,沈石身子輕輕抖動了一下,悠悠醒來。
第一眼,他就看到了一隻豬。
一隻小黑豬,趴在他的身旁,親密地用頭蹭了蹭他,還伸出舌頭舔了舔他的臉頰,一臉的口水。
沈石躺在原地好一會兒,才漸漸神魂歸位,從那個亦真亦幻的夢境中回到現實,苦笑了一下,摸了摸小黑的腦袋,然後坐了起來,抬頭向周圍看去。
入眼處,是盈盈的綠意,他此刻是在一處小山坡上,從上到下並沒有什麼高大樹木,但是長滿了青翠柔軟的嫩糙,如一張青綠色的糙毯,舒服得讓人直想再躺下去好好再睡一覺。
在他身邊,小黑豬看去活蹦亂跳,見沈石醒來後,它挨在他身旁親昵了片刻,又跳了起來在這片山坡糙地上到處玩耍起來,偶然發現糙叢中長著幾朵小小的顏色各異的野花,小黑豬頓時像是發現了什麼珍寶一般,輕輕湊了過去,用鼻子細細聞著,還小心地向那一朵野花吹了一口氣。
沈石看了一眼這隻似乎永遠都樂天開朗又或是頭腦單純的小黑豬,搖了搖頭,站了起來,這一座小山坡下,有一道淺淺小溪蜿蜒流過,小溪對面是一片茂密的樹林,清新的風吹山坡上吹過,也掠過他的臉龐。
他抬頭看了看天空,幾朵白雲掛在天際,天空蔚藍如洗,一片澄澈。
直到此刻,沈石終於完全確定,自己在最後關頭,終究還是催動了那個奇異的金胎石法陣,從那個絕境一般的山腹密室里逃了出來。
一直繃緊的心情,頓時一下子鬆弛了下來,沈石真有一種想要放聲大笑的衝動,不過幸好他性子還算沉靜,加上很快響起,應該並不止只有自己一個人。
心念及此,他連忙轉頭四處張望,果然在片刻之後,除了那只在自己附近糙地上仍然饒有興趣地對著一朵小小野花發痴呆坐的小黑豬,在更遠一些的山坡糙地上,沈石又看到了另外兩個一動不動的身影,正是老白猴與被砍去一臂的石豬。
沈石連忙跑了過去,在他身後,小黑豬回頭看了他一眼,有些戀戀不捨地站起身來,最後看了一眼那朵糙叢中的小野花,這才搖搖擺擺地向沈石追去,中間不知為何,忽然身子還頓了一下,然後莫名其妙地又打了一個飽嗝。
“呃……”
沈石跑到老白猴與石豬的身旁,看著他們一動不動趴在糙地上的身影,心裡不由得又有些緊張起來,下意識地放低了聲音,試探著叫了一句:
“老猴,老猴,你沒事罷?”
老白猴的身子微微顫抖了一下,然後嘴裡發出一聲呻吟,慢慢睜開了眼睛。
沈石頓時鬆了一口氣,哈哈一笑,扶著老白猴坐了起來,老白猴看去似乎還有些不太清醒,帶了幾分茫然,看了看周圍,愕然道:“這是哪兒?”
沈石才要說話,忽然又聽旁邊糙叢里索索一陣響動,動靜卻是比老白猴這邊要大得多了。兩人一起轉頭看去,只見石豬居然也在這時從昏睡中醒轉,慢慢坐了起來。斷臂之傷仍然很重,傷口處還是一片血肉模糊,不過看去那種嚇人的流血倒是止住了,而石豬不愧是肉身強韌的一種妖族,雖然此刻臉色有些蒼白,但居然還能強撐得住,看了看周圍,開口第一句話居然和老白猴一模一樣,道:
“這是哪兒?”
“唔……我也不知道。”沈石老老實實地回答了一句,道,“不過總歸是從那山腹里逃出來了,不管是哪裡,都比在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