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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條不久之前還是骯髒幽暗的小巷,此刻地上卻已經多了三具死狀悽慘的屍體,鮮血橫流四處濺灑,牆上地上隨處可見,形成了一副令人觸目驚心的情景。而當殷紅的鮮血流到地上,又被地上的污水染黑,不久前還趾高氣揚的人變成了死狗一般毫無聲息地躺在骯髒的角落,讓人又覺得分外的悽厲與可怖。
凌春泥的頭上一縷秀髮,此刻又是垂落下來,掛在眼帘之前,但她此刻雙手都是緊緊抱著沈石的手臂支撐著他的重量,平日十分看重愛惜自己容貌風儀的女子,此刻卻是根本沒有半點整理的意思,只是默默地扶住他,一男一女,一步一步地向小巷外頭走去。
沈石覺得自己體內的疲乏之意似乎如cháo水一般,一陣強過一陣,就連眼前看著的東西都開始有些模糊起來,這門龍紋金甲的道法神通後遺症似乎比他之前所想到的還要更加嚴重,甚至讓他有一種恨不得就此躺下直接昏睡過去的渴望。
而跟在他腳邊的小黑此刻也像是感覺到了什麼,抬起頭來看著沈石,帶著幾分不安,低聲哼哼叫了兩聲。
沈石急速喘息了兩下,忽然猛地一咬牙,強自振作精神,低聲道:“快走,我可能撐不了多久了。”
凌春泥花容失色,眼中掠過驚恐之意,更不遲疑,緊緊扶著他就往前走去,只是當他們才走出七八步遠的時候,突然,在這個小巷子前方一處角落裡,卻是猛然傳來一聲帶著痛苦的呻吟聲。
沈石與凌春泥同時吃了一驚,回頭看去,卻見那角落裡牆邊下,居然還有一個鐵虎門弟子躺在那邊,看著似乎還是昏迷不醒,但身子卻是無意識地動了一下。
那正是一開始沈石直接打飛的那人,與他的同門包括江黑虎相比,這個鐵虎門弟子反而躲過了沈石威力最盛的鋒頭,在這裡苟延殘喘到現在。
凌春泥本來也是嚇了一跳臉色蒼白,但隨即發現那男人並未清醒,不由得鬆了一口氣,趕忙扶住沈石就要繼續往前走。誰知沈石的身子掙扎了一下,卻是停住了腳步。
凌春泥不解地抬頭向他看去,只見沈石向那昏迷的鐵虎門弟子看了一眼,臉上神情有過幾分猶豫,但還是很快平靜了下來,轉頭看向凌春泥那一雙水盈盈的眼睛,沉聲道:“不留活口。”
凌春泥的身子微微一顫,在沈石的目光下似乎有些恐懼之意,沈石並沒有多說什麼也沒有呵斥之意,只是沉默地看著她。凌春泥的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臉色蒼白著,但終於還是咬緊了牙關,看著沈石,重重地點了點頭。
她讓沈石靠著旁邊的牆壁,然後轉身向後頭再度走去,身上已經披了一件衣裳,但她卻似乎又覺得有些寒意,情不自禁地抱緊了身子。
幾具屍體橫倒在地上,死狀悽厲,而在江黑虎的屍體不遠處地上,丟著一把寒光四she的鋒利匕首。凌春泥慢慢地走了過來,沒有多看旁邊的屍首一眼,而是伸出略微有些顫抖的手,抓起了那柄匕首。
起身,迴轉,走去。
一個沉默的手持匕首的弱小女子,在這條黑暗骯髒的小巷裡,看去如此的詭異,又似另有一種詭譎的美麗。
只是她應該是過往很少沾染過血腥的女子,所以提著匕首的手掌不知是因為用力太過又或是心裡緊張,一直都在微微顫抖著。鋒利的刀刃上隱約還有血痕,她向上面看了一眼,想起那或許便是從乾娘的脖子中流出來的鮮血。
她的臉色又白了幾分。
然後她發現自己已經走到了昏倒在牆角的那個鐵虎門弟子的身旁。
沈石站在一旁,靠著牆壁,沉默地看著那個女人,一言不發。
她低頭像是發呆了一會,手裡的匕首抖個不停,然後忽然尖叫了一聲,猛地蹲下,然後雙手齊握刀柄,寒光一閃,倒映出她帶著幾分哭意恐懼痛苦的臉龐,狠狠刺下。
“噗”的一聲悶響,刀刃直入後背,插進了那人的血肉肌膚之中,雖在昏迷之中,但那個男人仍是痛哼一聲,身子一抖竟然像是要醒來翻轉,凌春泥悚然一驚,眼中畏怯之色閃過又消失,猛然間一聲大叫,口中低聲叫著:“讓你害我,讓你害我乾娘,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
如咒語一般的自言自語中,她像是瞬間瘋魔,瞪著眼睛帶了幾分瘋狂,一下子拔出匕首又再度刺下,隨即又是一次,一刀一刀又一刀,皮開肉綻,血肉翻裂,她尖叫著呼喊著拼命地戳著,鮮血瞬間噴灑出來,濺了她一身都是。
那個鐵虎門弟子的身子痛苦地扭動著,然後很快僵硬不動,而凌春泥似乎已然發狂一般,居然還沒有停手的跡象,依然在拼命用匕首刺著那人,直到身後忽然傳來沈石的聲音,道:“夠了,他死了。”
凌春泥血淋淋的雙手握著匕首正在半空之中準備再度插下,瞬間僵住,然後便看見她雙手一軟,匕首哐當一聲掉落在地在地上,濺起了幾點血花。
凌春泥帶了幾分茫然,看了一眼眼前那個血肉模糊被自己殺死的屍體,又看了一眼自己身上那片鮮血,然後慢慢地轉頭向沈石看去,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彼此凝視了好一會兒,一直都沒人開口說話。
過了片刻,她的聲音仿佛那般地脆弱,低聲幽幽仿佛就像是身在九幽黃泉地府里一般,輕聲道:“行了嗎?”
沈石默默地點了點頭。
“哇”的一聲,卻是凌春泥終於忍耐不住,面如白紙地衝到旁邊角落裡,乾嘔不止。
第一百二十六章 握手
凌春泥半跪在地上乾嘔了半晌,這才漸漸緩了過來,只是看去臉上已經沒什麼血色,白的有些嚇人。她茫然發呆了一下,突然又想起什麼,連忙回頭看了一眼,只見沈石從剛才開始就一直靠著牆壁,看去有些虛弱地站著,臉色很是難看,似乎下一刻就要倒下來的樣子。
凌春泥吃了一驚,連忙站起,剛走出一步又看見自己身上大片的血跡,眉頭皺了一下,隨即快步再度跑回那間破屋,迅速地又換了一身衣服,不然如此滿身血跡的走出去,只怕一時半會便被人知曉這裡發生了什麼。
等她第二次出門快步走到沈石身旁的時候,身上那套沾染了血跡的衣服已經換了,便是臉上也稍微整理了一下,雖然髮鬢仍有幾分凌亂,但最重要的血跡已經抹掉,看去勉強算是可以出去見人了。
沈石目視著這個突然變得沉默無言的女子,快步地走到自己身邊,然後一言不發地攙扶住他的手臂,兩個人相互依靠著,就向小巷外頭走去,身後只留下了一片狼藉與悽厲血污的慘景。
沒過多久,他們兩人便出了這條小巷,當明亮的光線落在他們身上的時候,熱鬧的大街上人來人往,似乎並沒有誰注意到他們兩個人。
凌春泥咬著牙,支撐著沈石的身子低頭向旁邊走去,沈石只覺得眼皮子越來越重,困意一陣陣地上涌,感覺有些支撐不住的樣子,迫不得已低聲道:“快找個僻靜無人可以休息的地方。”
凌春泥抬頭看了他一眼,只見沈石的臉色難看得嚇人,不禁也嚇了一跳,慌亂之下,舉目四望,她在這偌大的流雲城中本來也只是一個如螻蟻般的卑微小人物,掙扎求生而已,唯一能算是家的就是那條巷子裡乾娘的小破屋而已,至於外頭暫居的房子,不過也是別人替她租下的,如今自然也是不可能再去了。
正急切處,她忽然看到前方大街路旁有一家門面十分氣派的客棧,招牌上寫著四個大字:安山客棧。
凌春泥深吸了一口氣,咬咬牙當機立斷,便扶著沈石向那客棧走去,沈石有些疲憊地抬頭向那邊看了一眼,眼底掠過一絲猶豫,但最後還是沒說什麼。
兩人進了客棧,一旁早有人迎了上來,只是沈石與凌春泥這兩個人此刻的模樣頗有幾分異常,那邊過來接待的掌柜一邊嘴裡說著客套話,一邊則是不停地用目光打量著他們。
凌春泥開口道:“我們要住店,開一間乾淨的房。”隨後看著那掌柜雖然一邊點頭答應但眼中卻似乎還有幾分疑惑之色,凌春泥遲疑片刻,低聲道,“我……相公他出城採藥,路遇妖獸激戰,受了點傷,需要靜養。”
那掌柜“哦”了一聲,臉色頓時平緩下來,這流雲城乃是修真大城,修士雲集,每日裡來來往往的修士不知凡幾,似這般在野外受傷回城休養的事也不少見,當下疑心盡去,便安排了在客棧二樓的一間屋子並吩咐底下的夥計帶凌春泥與沈石過去。
到了樓上,夥計將他們帶到之後,很快便告辭退下,凌春泥才一關上房門,便聽到身後咯噔一聲,卻是沈石已是支撐不住直接摔倒在地。
凌春泥大吃一驚,以為他出了什麼事,一時間花容失色,連忙跑過去扶他,但見沈石雙眼緊閉,卻是一時間已是人事不知。凌春泥心下更是惶急,連忙查看沈石身上,但遍查他的身軀,卻似乎沒有什麼特別嚴重的傷處,而再回看沈石,凌春泥發覺這男子雖然昏厥,但呼吸上還算平靜和緩,似乎並沒有什麼特別危急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