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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騰走到許老夫人身旁坐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沉吟片刻後看向許老夫人,輕聲道:“母親大人,你沒事罷?”
許老夫人緩緩睜開眼睛,面色看起來確實有些疲憊之色,不過精神還算可以,點了點頭。
許騰將茶杯放下,猶豫了片刻後,道:“母親,咱們許家年輕一代中,雖然小影確實是出類拔萃,但其他族人包括將一些遠親旁支都算進來,人數不少,其中其實也未必沒有一二可造之材。何必……”
說到這裡,他頓了一下,默然片刻後又道,“孩兒倒不是對小友有什麼看法,只是這孩子到底還是姓孫不姓許,貿然將咱們許家基業都壓在他身上的話,只怕還是有些不妥的。”
許老夫人搖搖頭,道:“來不及了。”
許騰皺眉道:“此話怎講?”
“孫明陽已是下定決心全力栽培小友,接下來要不了多久,在宗門裡圍著下一任大位接班人的爭鬥,必定會急速激烈起來。到時候不止金虹山上,便是這流雲城中乃至整個海州,大大小小依附仰望凌霄宗的勢力也多半都要表明態度選邊站的。在這等情況下,至少未來十數年間我們許家沒有什麼出色人才,那自然就要選一個我們最相信的人了,而整個人,當然便是小友。”
許騰緩緩點頭,若有所思,過了一會看向許老夫人,道:“母親,雖然小友和咱們關係確實不錯,但宗門裡英才俊傑無數,您真的看好他能……”
最後的一些語句他沒有說出口,似乎有什麼忌諱,但話里的意思顯然還是很清楚了。不過出乎他意料之外的,許老夫人卻是嘆了口氣,道:“難說啊。”
“光是和小友同一輩的年輕弟子中,便至少有甘澤、鍾青竹這兩個聲勢絲毫不弱於他,甚至猶有過之的年輕人在,更不要說在他上頭還有凌霄三劍這三個出類拔萃的英傑俊才。”
許騰眉頭緊皺,道:“那咱們……如此全力支持小友,風險太大了啊。”
許老夫人忽然淡淡一笑,道:“我只說了咱們許家全力支持小友,何曾說過是要你不顧一切冒著破門敗家的風險去賭一把的?”
許騰身子一震,眼中目光忽地亮起,緊緊盯著許老夫人,道:“您的意思是……”
許老夫人看了他一眼,嘆道:“小友畢竟和咱們乃是血親,而且他若能成功對我們許家利益也是最大,所以日後能支持他的時候,你把該做的都做了。但若是到了風險極大難以決斷的時候,你定要以我們許家基業為重。”
許騰站起身來,深吸了一口氣,道:“孩兒明白了。”
……
陽光從外頭灑落下來,透過窗子照進了幾束到這廳堂的地上,廳堂中忽然陷入了一陣沉默,氣氛略略有些微妙與淡淡的寒意。
許騰似乎對此有些不太習慣,閉目沉思了片刻,像是想要擺脫這有點古怪的氣氛,便哈哈一笑,打破了這點沉寂,對許老夫人道:“母親,說到這個,如今宗門裡有資格追逐大位的年輕弟子委實不少,光是咱們如今可以看得出來的,便有凌霄三劍和甘澤、鍾青竹與小友六人,如此眾人英才,卻不知您在其中最看好哪一個?”
“杜鐵劍。”
“嗯?”許騰似乎沒有想到許老夫人竟然如此果斷地回答,一時怔了一下,隨即皺眉道:“怎麼是他?不是一直說此人狂傲不羈,雖在修道上天賦絕倫但卻無經營之能,多年來竟無一個世家願意依附,如何能承接大位?”
“蠢!”許老夫人毫不客氣地呵斥了一句許騰,隨即冷笑道,“你忘了他師父是誰了嗎?”
“是掌教懷遠真人……”
“這便是了,掌教大人執掌宗門這麼多年,勢力早已根深蒂固,除了有一個太師叔祖火燁祖師仗著輩分還能與他平起平坐之外,便是心高氣傲如孫明陽者,也要屈居他之下。杜鐵劍有了這根大腿,何須世家依附?說句不客氣的話,多年來分明是海州無數大小世家勢力都想巴結他,只是被杜鐵劍拒之門外罷了。”
“那小友可還有機會?”
“很難,但確實還有機會。年輕一代這六人中,你發現沒有,除了杜鐵劍一人之外,其餘五人,都或多或少皆有我世家背景在。”
許騰一挑眉,道:“您的意思是說……”
許老夫人嘆了口氣,不知為什麼,忽然之間臉色的疲倦之色突然濃了許多,甚至神情之中還帶了幾分淡淡的自嘲之色,低聲道:
“還能怎麼樣呢?若是實在爭不過這等英雄人物,那邊群起攻之好了,反正這種事也不是第一次做了罷。”
第三百二十六章 喜歡
有人籌謀,有人旁觀,晴空朗朗又或是暗流涌動,這天地世間日月乾坤,卻從來也不曾為凡人稍有停留,蒼茫人間,芸芸眾生,不知上演著多少悲歡離合。
當沈石駕駛著那輛平凡的馬車,帶著心中對他故鄉懷著幾分好奇的許雪影還有一隻雪白漂亮的狐狸,在向著陰州西蘆城前行的時候;當嵐州黒木城中,沈泰站在空無一人的陳家宅院裡,沉默地看著一眾手下有條不紊卻迅捷細密搜索著的時候;當一個蒙面老者緩緩走近黒木城的大門的時候;又或是遠隔千萬里越過蒼莽大地與蔚藍之海,凌霄宗內外為了未來的宗門大位而勾心鬥角彼此傾軋的時候,這個天地與人世間,看起來仍然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
除了在更遙遠更偏僻,一個早已從世間眾生腦海中淡忘的異界裡,發生了一點點的異變。
飛虹界裡。
原本扼殺一切生靈的陰煞之氣已經從這片天地中徹底消失了,然而死寂的氣息依然籠罩在這一片界土中,被陰煞折磨了一萬年的土地山脈到處都是慘澹的鉛灰色,而在不久前的那一場異變里,飛虹界中僅存的山脈也近乎完全崩塌,化為無數大大小小的碎石。
大地四分五裂,隨處可見龜裂的巨大fèng隙,赤紅而沸騰的岩漿在每一道深邃的裂fèng下方咆哮流淌著,將所過之處燒成一片焦黑,或許是這片天地中除了鉛灰色外另一種濃重的色彩。空氣中瀰漫著灼熱的氣息,還有濃濃而令人作嘔的硫磺味。
放眼望去,這一望無際的界土上,幾乎到處都是傷口裂fèng,就像是一個人被施加了千刀萬剮的酷刑,看不到一處完好的地方,只能痛苦地呻吟著。不過凡事也有例外,在這片滿目瘡痍的廣袤土地上,其實還有兩個地方在這般慘狀里保持了異乎尋常的平靜和大致的完好,那便是豎立在飛虹界裡的兩座上古傳送法陣。
這兩座上古傳送法陣一東一西,相隔百萬里,佇立在飛虹界的兩端。從特有的金胎石上散發出的金色光芒,帶著一絲古老的氣息籠罩在仿佛同樣古老的法陣之上,將上古傳送法陣與周圍的鉛灰色隔絕開來,成為了在這片死寂世界裡僅有的溫暖顏色。
只是這兩個如同小小光點般的溫暖,終究無法遮蔽這鋪天蓋地的死亡氣息,這個在一萬年前曾經興盛一時的界土,如今終究還是化作了一片死寂之海,哪怕那陰煞已經被人收走。
只是,就在這一天的某一個時刻,這兩座上古傳送法陣中的一座,忽然間原本穩定的金色光芒突然顫抖起來,緊接著在法陣上空那片灰暗的天空里,金色光輝沖天而起,冥冥中似有古老的梵歌隱隱歌唱,片刻之後,忽有巨響,金光大盛,將圍繞在上古傳送法陣周圍附近帶有硫磺氣味的氣息都倒逼了出去。
金光落下,一陣絢爛搖曳,片刻之後,光輝緩緩散去,現出了一大群身影。而在那光輝殘燼中,這個死寂的飛虹界的真面目,也落在了那些人影的眼中。
倒吸涼氣的聲音,低沉如獸吼的聲音,甚至還有痛苦壓抑的哭泣聲,都在這個時候傳來。
一萬年來,這個死寂的界土裡,終於迎來了第一批外來者。
……
“杜鐵劍、王亘皆不足為慮,你不必擔心。”
一個平靜柔和的聲音在洞府中響起,音色清亮而悅耳,讓人聽了甚至還有種忍不住想繼續聽她繼續多說幾句的欲望。
凌霄宗金虹山上,某個洞府之中,一張石桌几把圓凳,兩杯清茶煙氣裊裊升起,顯得從容不迫。面如冠玉英俊瀟灑的甘澤,與丹堂長老雲霓座下的首徒,同時也是被甘家收養如今算是他小姨的甘文晴坐在桌子兩側,而剛才那句足以令凌霄宗內多數人動容的話,便是從甘文晴口中淡淡說出來的。
哪怕以甘澤之鎮定,此刻也不禁面色微變,看著甘文晴動容道:“小姑,何出此言?這兩位師兄都是名列凌霄三劍的翹楚人物,在宗門內深孚眾望,就算此番我與孫友、鍾青竹三人在問天秘境中得了些機緣奇遇,但只怕還是比不上這兩位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