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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裡,他便轉頭先去了城南南寶坊,在熱鬧非凡繁華無比的長街上,如今的他已經養成了幾分習慣,徑直就去了神仙會。
才踏入神仙會商鋪大門,沈石便再度感覺到那一股熟悉而又親切的氣息迎面撲來,這種熱鬧中帶著喧囂,混雜了無數人慾望希望渴望的場景,是他從小就看著長大的,每一次看見便會有幾分額外的親切感覺。
而他這裡才進來不久,便有個中年男子迎了過來,正是陳理,笑臉相迎並寒暄起來。沈石心中也是驚訝了一下,心想此人的目光當真敏銳,或許每個人都會有一點與眾不同的能力罷。
寒暄過後,陳理問明沈石的來意,很快便帶著他來到商鋪後頭的一處櫃檯上,招呼一個人為沈石清點要售賣的那些靈材靈糙,並以最快的速度為他結帳交割靈晶。
沈石看著這一幕,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因為此次交易的數額確實不算大,才幾十個靈晶而已,只能是口中連連道謝。反而是陳理一直微笑說話,哪怕是那數額出來之後他臉上笑意也仍然絲毫未變,仍是與沈石談笑風生,並只說日後沈石再有過來,只管找他就是。
沈石對這位陳理也是暗生敬佩之意,心想做生意做到這等地步,還有何事不可為?神仙會中當真是藏龍臥虎,連一個普通屬下都有這般見識眼光,委實令人驚訝。
兩人又是閒聊了幾句,沈石便告辭準備離開,而與此同時,在神仙會商鋪最深處的那樓梯上,卻是走下來了數人,當先兩人並肩而行,一個白髮禿頭正是名望極高的巫大師,另一人氣度不凡鶴髮童顏,看那相貌居然是多年前曾到過青魚島一次的陣堂元丹境大真人樂景山。
這兩位看來也是多年熟識的老友,彼此談笑閒聊,態度很是隨和,而跟在樂景山身後的是一個清麗女子,便是鍾青竹。
她一路跟著師父走了下來,目光無意中掃過神仙會商鋪大堂,突然間卻是看到前方一處櫃檯便,沈石居然正在那裡,此刻正轉身向外走去。
她眼睛一亮,臉上掠過一絲驚喜之色,隨即快步走到樂景山身邊,低聲請示了幾句,樂長老看起來對她也是十分寵愛,笑著揮揮手,便讓鍾青竹自去了。
鍾青竹隨即快步走下樓梯,但轉眼一看沈石此刻已經走到了大門口外,連忙快步跟了過去,等她走出門外時,舉目四望,發現沈石在長街上已經走出了兩丈多遠之地,不過顯然還在視線之內。
鍾青露嘴角露出一絲微笑,正要開口叫喚他時,忽地臉上神情微微一動,像是在這個瞬間心底深處想到了什麼,最後卻是沉默了下來。
她站在那門口凝視著沈石背影,看著他正在快步向前走去,而那隻小黑豬也是活潑歡喜地跟在他的腳邊。
人cháo之中,那個清麗的女子仿佛眼中再也沒有了其他人,只剩下了那個男子的背影,片刻之後,她微微低首,眼中掠過一絲幽幽光芒,然後就這樣沉默地跟了上去。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一往情深
人世里來來往往,轉眼間緣聚緣散。
人世又如海,人如水滴,擦肩流過,不曾有半點痕跡。
那一步一步踏出的腳步,走過了人生,走在了心間。
不知為何,她忽然想起了往事,點點回憶,就像是那個黑暗洞穴里的一面星辰石般,有淡淡美麗優雅的星光,綻放幽幽的光芒,溫暖著過往曾冰冷的人生。
他的背影依然熟悉,哪怕已隔了多年,可是看去還是那個在黑暗洞穴里,牽著自己的手走在前頭,向著無盡黑暗深處摸索走去的男子。
原來多年以後,還記在心間的不是黑暗不是恐懼也不是那冰冷,而是他手心裡,淡淡的溫暖。
人海里,他在前方走著,她在後頭跟著,恍惚中又回到從前,哪怕此刻陽光正是燦爛,哪怕人cháo洶湧,哪怕天光明亮,但是在她眼底,依然還是只有他一個人。
幾許柔情,忽上心頭。
她的唇邊,有些許溫柔的笑。
驅散了幾分陰霾,笑自己自尋煩惱。
於是她加快腳步,向他走去,清風過處,正是人間風景最好,暖暖春光似到。
卻不知這一路走來,他們已過了人海,忘了懷抱,終於是到了那幽幽寂寂僻靜街道。
老槐綠枝,橫壓白牆,獨自偷偷探出幾分,似冬日春意,鎖在深院。沈石遠眺前方,熟悉院落僻靜宅門,仍是悄然佇立,他嘴角露出笑意,大步走去,街道幽靜,一如往日。
鍾青竹緊走幾步,忽然心中一動,卻是停在一旁。陽光揮灑落下,她怔怔地看著街道前頭,那個男子走到那一處小小屋宅門前,舉手敲門。
須臾門扉拉開,笑聲便至。
有溫柔美麗嫵媚動人的女子,歡喜無限倚在門邊,笑意盎然如春花盛放,又張開雙臂,緊緊擁抱,把臉龐貼在他的胸膛,如小鳥依人,有那般溫馨安心的笑容。
陽光忽如冰雪,寒意凍在心頭。
鍾青竹慢慢舉手,掩住嘴巴,寂靜幽冷的街道上沒有半點聲息,那一聲悽厲呼喊只瞬間震盪迴響在她的心間。
她臉色蒼白如紙。
她手掌輕顫不止。
忽然她猛然轉身,面牆而立,不敢再多看一眼,可是眼前模糊了一片,有冰冷濕潤的感覺,一點一點,浸染了臉頰腮畔。
莫名之中,她突然明白,那不知從何而起的柔情,原來早在心底深處,一往而情深。
卻已是,再也回不了頭。
……
她有幾分心疼,輕輕喘息,扶牆而立,仿佛下一刻就要跌倒。悠悠輕風吹過,掠起縷縷髮絲,人世寂寞里,似只剩一人孤獨佇立。
往事如cháo水,洶湧要將她淹沒,從未有過的,她忽然格外想念那黑暗洞穴里的點點星光,可是或許那終究還是假的,只是冰冷的石頭而已。
不值錢的……石頭而已。
她慢慢站直了身子,咬緊了牙關,擦去了眼角淚滴,仰起頭,看了看天空。
天色蔚藍,高遠遼闊,卻不知天際之上,可也有人悄悄凝望著人間?
然後,鍾青竹轉過了身子,再度望向前方。
那裡已沒有了人。
白牆門扉,緊緊閉鎖。
一枝老槐,橫出牆頭。
她蒼白著臉,慢慢向前走去,一步,一步,從沉重到快捷,從遲疑到果決,陽光落在肩頭,清風隨她左右,灰塵如受驚躲閃,靜默似黑暗降臨!
漫漫長街,剎那之間,仿佛只剩下她一人獨自前行的身影。
有憤怒如閃電,閃爍明眸;有陰霾如烏雲,沉沉壓境。
走過長街,來到了那扇門前。
那一扇,緊閉的門前。
她停住腳步,她抬起手掌,向那門扉拍去。
只是她眼中忽有茫然之色,手指落下在那門扉寸許處外,緩緩停下,再也不動。
她就這樣靜靜地站在這一扇緊閉的門扉之外,不言不語,怔怔地看著。
一牆之隔的小院裡,趴在老槐樹下的小黑,耳朵動彈了一下,似有幾分迷惑之意向那門邊看了一眼。
時光悄然而去,鍾青竹白皙的手也終於緩緩落下,她微微低垂了頭,發白的唇輕輕顫動幾下似乎想說些什麼,只是那些話,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只藏在了深心之中。
隨後她靜靜轉身,悄然遠去。
從頭到尾,她就這般沉默而安靜地來了又去,一如她少年時,孤獨小心的那段人生。
……
十二月初十日,晴。
時近年底,冬意愈濃,俗世人間裡也漸漸開始有了年味,不過這兩樣東西在仙家勝境金虹山上,都是沒有的。修士本就不是凡人,一心向道,無懼冷暖,不在意冬去春來,年復一年,只求著長生仙道超脫生死。
下山數日後的沈石,在這一天回到了金虹山上。回到宗門的他先回了一趟洞府,稍事休整後看看天色還早,便出門前往術堂的五行殿,打算去面見師父。
只是當他走到五行大殿門外的時候,老遠便看到一個人影徘徊在大殿之外的石板路上,來回踱步,不時舉目四望,看去似乎心事重重,卻是孫友。
沈石嘴角露出一絲笑意,走了過去,沒過多久孫友也看到了沈石,頓時臉上掠過一絲喜色,快步走了過來,笑道:“好小子,你可算是回來了,讓我等得好苦。”
沈石笑道:“我這也是為了生活奔波勞累,哪比得上你這傢伙坐擁金山享用不盡來著。”
孫友翻了個白眼,啐了他一口,隨後目光掃了周圍一眼,看著左右無人,但臉上仍有幾分小心神色,拉了沈石走到一旁某個僻靜角落,低聲道:“那事你對蒲長老說了沒?”
沈石看了他一眼,道:“當然沒有,咱們之前不是約好的,我要等你的消息麼?”
孫友連連點頭,隨後卻是湊近沈石耳邊,壓低了聲音在他耳朵旁邊輕輕說了一陣。沈石細心地聽著,臉色沉穩不變,但中間微微頷首,過了一會孫友說完,退後一步,看著沈石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