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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大儒聽了,就整著衣冠肅容站了起來,扶著軾,肅容而聽。
旁邊駕車的,正是大儒得以弟子,見了,就道:「師父,此不過田間歌聲,何必如此莊重!」
扶軾為禮,正是乘車時候的莊重禮節。
那大儒正容說道:「吾非為此歌聲,而是為此歡樂!」
那弟子眨眨眼睛,有些不懂。卻聽這大儒說道:「如今這天下,生民多艱。我等一路所見,何處田地之中,農人都衣不蔽體,便是播種,也是臉上哀愁。正是所謂的春種一粒栗,秋收萬顆子。四海無閒田,農夫猶餓死。當此時也,又何可歌?便是有歌,也是哀歌罷了!」
第六十章 此真王道樂土也!
那弟子聽了,面色也莊重起來,說道:「師父教誨的極是。觀此地農夫樂歌,果然如同虞書所說,此地神靈,庇護一方之眾生麼?」
說話間,馬車就離得田地近了。見著那田和沿途都是不同,其中有著薄薄一層水淹著。許多農夫農婦,蹲在田中,將一顆顆秧苗插的整整齊齊,密密麻麻的。
那弟子還是第一次見到這般耕作,不由的多看了兩眼。見著這些田中,果然有著插好的秧苗,都是一排排一行行整整齊齊,密密麻麻的。
和這當世粗放種植,有著大大不同。遠處還有著農人趕著牛在地中耕耘。
又有壯婦,提著籃子,放著清水和飯食一股股香味遠遠的飄出。見到車子,趕緊避在道旁。
兩人從一大早,天不亮就趕路。到了此刻,肚子未免也饑渴了起來,嗅著這香味,那弟子年輕力壯,肚子就咕嚕嚕的打鼓起來。
弟子有些不好意思,掩飾說道:「這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如此之香!」
卻又見他師父根本都沒有注意他,只是往一處大桑樹下望去。離著一里多地,隱隱約約的似乎隨著風聲傳來孩童的朗朗讀書聲。
這弟子就知道師父心意,急忙趕著牛車過去。就見著那大桑樹下,有著五六十個幼童,坐在樹蔭草地之下,一起搖頭晃腦,朗朗誦讀: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寒來暑往,秋收冬藏。閏余成歲,律呂調陽。雲騰致雨,露結為霜。金生麗水……」
這弟子大奇,這背的是什麼文章,意思淺顯,偏偏卻又朗朗上口。簡直就是啟蒙的最好讀物了!
「禍因惡積,福緣善慶。尺璧非寶,寸陰是競。資父事君,曰嚴與敬。孝當竭力,忠則盡命。臨深履薄,夙興溫凊……」
這弟子聽了,越聽越是震驚。覺著這啟蒙之文中,居然似乎蘊藏無數道理,非只是這些蒙童習學。便是他自己聽了,其中都似乎有著無數的感觸。
卻見著,自家師父那神態越來越是端正。心中一凜,不敢分心,老實而聽。
一直見到這些弟子念道:「矩步引領,俯仰廊廟。束帶矜莊,徘徊瞻眺。孤陋寡聞,愚蒙等誚。謂語助者,焉哉乎也!」
然後歡呼下課,一片童稚興奮歡呼之聲。那弟子迅速就被這些童稚的飯食給吸引了,從一個個竹筒之中,倒出雪白的飯食來,澆上湯汁,立刻香氣四溢。
他只是看了一眼,急忙扶著自家師父下車。便見著那個教導童子的中年人,顯然是注意到了他們。剛剛教完書,便走了過來。
那大儒口中輕念:「矩步引領,俯仰廊廟。束帶矜莊,徘徊瞻眺……」
這幾句就是對於儒者的形容要求了,昂首闊步,心地正大光明,胸懷大志,以天下為己任。衣冠嚴整,舉止從容。謹慎莊重,高瞻遠矚。
那大儒輕頌這兩句,扶正頭頂的高冠,然后庄重躬身一禮。這一下子把趙成嚇了一跳,連忙讓開身子,不敢受這一拜。雖然不認識這大儒,但是看起穿戴,就知道是儒士。
而趙成不過是麻衣短偈,腳踏草鞋。分明是再普通不過的農夫罷了。
那弟子有些不解,不知道自己師父為什麼要對這個田舍翁,行這般大禮。卻見著大儒說道:「此文章,非大賢不能為之!吾儒家大道,盡在此中意!」
那弟子嚇了一跳,這文章似乎只是給剛剛開始讀書的孩童啟蒙的啊!用得著說這麼嚴重麼?
但是想想這文章之中的道理,一時間也有些反駁不得的意思。只能說道:「師父……」
大儒抬手止住弟子說話:「敢問這文章是何人所做?在下東河何文,這是我弟子翟冷。前來拜見!」
趙成聽了,心中苦笑。連忙躬身行禮:「原來是東河大儒何君質!晚輩當年遊學時候,就聽說前輩聲名了。在下趙成不過鄉野小民而已。這文章,也非是我所能做出,實乃本地土地神君所做!」
「哦?又是土地神君所做?可是那寫出乾稱父,坤稱母;予茲藐焉,乃混然中處的土地神君麼?」何君質正色問道。
這些趙成就不知道了,不過既然說是土地神君所做,那就不會有第二個,沒錯了。當下,就道:「正是!」
「多謝了!」何君質聽了,露出歡喜之色來,再次躬身一禮,道:「君在鄉野之中,猶能不忘教化童稚,敦化風俗。此為大功也!吾不如君!」
趙成心中感動,這何君質是當世著名大儒,門生弟子足有數千。居然能夠說出這般話來,當真是虛懷若谷了。連忙說道:「不敢,不敢。這是土地神君的吩咐,我不過只是聽命行事罷了!」